風雪當中，一個雪人朝著神廟緩緩前行，就像是雪地裡面的北極熊，挪動著笨重的身軀，看起來十分憨厚可愛。眼看快到神廟門口，她猛地跺了跺腳，身上雪花也跟著簌簌落下，終於看清了全貌，正是胡小草。
生活改善之後，她長高了不少，臉頰也多了點肉，微微笑起來，嘴角兩個酒窩也跟著若隱若現。
胡小草母女每天可以說是風雨無阻，最早到達神廟的，只不過最近天氣太冷，胡小草擔心母親的身體，所以讓她在家休息。
這幾天都是她獨自過來看守神廟。
一進入廟裡面胡小草就開始忙活起來，穿的太多幹活不方便，所以她就脫了外套，開始引火點燃爐子，整所山神廟裡面也多了點熱氣。
胡小草倒掉香灰又打了盆水，開始裡裡外外擦拭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是滿頭大汗，小臉蛋也紅通通的，像是掛在樹上的紅蘋果。
“小草今天這麼早啊，我還以為下雪了你會晚點來開門呢。”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只見有一個雪人走了進來，在門口撣了撣身上雪花，這才走進來。
來人正是村長。
胡小草連忙拿著毛巾走了過去，“村長爺爺你怎麼過來啦？”
“我是來拜山神的啊，都說大雪兆豐年，冬天麥蓋三吃被，來年枕著饅頭睡，這可是好徵兆。”
村長一邊說，一邊對著山神像拜了拜，又虔誠的上了幾炷香。
不得不說，山神廟建成之後，母女倆恪盡職守。
每天雷打不動，不過天氣有多麼惡劣，每天都是第一個抵達這裡，最後離開的，從來沒有偷懶的時候。
村長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小草的頭，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女人的影子。
“咱們小草真懂事啊，對了你母親呢？”
胡小草流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媽媽最近身體又有點不好，我讓她在家休息，而且神廟事情不算多，我一個人打理就可以了。”
“咱們小草真乖。”
胡小草憂心忡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以至於村長喊了好幾聲都沒有聽見。
“小草你在想什麼呢，想的這麼入神？”
胡小草微微抿唇，神情有些緊張不安，“村長爺爺你還記得之前媽媽病重的事情嗎？”
村長陷入了回憶當中，神色有些感慨。
“記得，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那個時候大傢伙都以為你媽媽熬不過去了，沒曾想竟然還”
胡小草點了點頭，“後面還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說媽媽只有一年的壽命了，如今想來是不是快要到時候了。”
村長聽聞神色微變，連忙出聲安慰道：
“小草你媽媽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身體已經變好了，等到開春之際咱們再帶你媽媽去做個檢查，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呢。”
就在兩人談話之際，大雪當中隱約可見個黑點朝著山神廟裡跑了過來。
“砰！”
大門猛然被人推開，寒風呼嘯而來，吹散了房間當中的熱氣，一時間讓胡小草的心也跟著涼了徹底。
“不好了小草，你媽媽她暈倒過去了！”
北風呼嘯凜冽，明明廟宇裡面的氣溫不算低，可是在那瞬間，胡小草只覺得手腳冰涼，彷彿全身骨血都被凝結成冰。
胡小草焦急問道：“李大叔你剛剛說什麼？”
李大叔一路上趕著過來，氣喘吁吁道：“你媽媽昏倒了，老吳已經趕過去了，讓我過來通知你。”
胡小草看向旁邊的村長，神情焦急不已，“村長爺爺麻煩你幫我看下神廟。”
村長自然是義不容辭，“沒問題，你趕緊回去看看你媽。”
胡小草甚至連外套都忘記穿了，直接衝入風雪裡面，呼呼風迎面而來，捲起無數雪花拍打在臉上，她卻像是察覺不到疼痛。
李大叔在後面追趕著，“小草你慢點跑，別摔跤了。”
小小的人，身體卻在此刻冒出龐大的力量。
胡小草回到家裡的時候，房間裡面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藥味。
這樣的味道胡小草已經很久沒有聞到了，陌生又熟悉，她腦海裡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胡小草趕緊跑到女人的床前，“媽，你沒事吧。”
女人此刻已經清醒過來，只是臉色還有些蒼白，她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你這孩子怎麼回來了，神廟那裡怎麼辦。”
胡小草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你放心吧，村長爺爺在幫我照看著。”
“怎麼能夠麻煩村長呢，我這裡沒什麼事，就是累了不小心昏過去，你吳爺爺都說不是什麼大問題，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胡小草的目光落在了吳遠身上。
吳遠衝著她點了點頭，“放心吧，我在這裡照看著呢，你留下來也沒用。”
眼看兩人都這麼說，胡小草沒有辦法，只好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等到胡小草走後，吳遠忍不住嘆了口氣，“小草那丫頭聰明著呢，她早晚都會看出來的。”
女人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馬上就要過年了，我不想讓她擔心，希望我能夠撐到來年春天吧，至少讓她過個好年才對。”
“這些天的時間又要麻煩你多多照顧了，真是不好意思。”
吳遠擺了擺手，“大家鄉里鄉親的，說這些幹什麼，而且小草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吳遠忍不住嘆了口氣，女人的情況來的太突然，好像生機一下子都在消散，如同枯萎的樹葉，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夠阻止的。
“我只能盡力了，不過還是儘快去醫院治療比較好。”
女人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就算去醫院也沒有什麼用，何必要花費那個錢呢。”
她心知肚明，自己當初大限將至，甚至都已經直面死亡，卻因為胡小草找到山神，給她續了一年的生命。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心裡已經隱隱有種預感，彷彿又回到了先前那種感覺，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女人所能做的，只能在這最後一段時間，盡力多陪著胡小草。
山神廟裡面的胡小草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在天氣惡劣，天又黑的早，眼看後面沒有人再來到山神廟。
她早早的關門回到家中。
女人的臉色看上去似乎比白天的時候好了那麼一點點，她正在灶臺上生火做飯。
看到胡小草回來，露出溫柔的微笑，“小草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今天沒什麼人，我不放心你，所以早點回來了。”
女人笑了笑，“傻孩子，有什麼不放心的，我這都能下床了。”
看著女人準備添柴，胡小草一把接了過去，“媽，你去休息吧，做飯的事情我來就好了。”
女人坐在床上，看著胡小草忙碌的身影，怎麼看都看不夠。
以前胡小草生火做飯，由於灶臺太高，還需要踩上板凳踮起腳才行，沒想到如今個頭長得這麼快，已經超過灶臺了。
女人的目光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忍不住感慨。
“時間過得這麼快，一眨眼小草就長這麼大了，真想時間過得再慢一點啊。”
灶臺裡面的火光映襯著胡小草通紅的臉龐，不知道是被燻得還是怎麼，眼眶有些微紅。
胡小草甕聲甕氣的開口，“我想時間過得慢一點，也許這樣陪伴媽媽的時間就能夠更久點。”
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很小，伴隨著柴火噼裡啪啦的聲音，女人並沒有聽到。
時間的流逝從來不會因為人類的意志而有所改變，很快便到了新年之際。
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紅燈籠，窗戶上都貼了紅色的剪紙，就連山神廟都在許多村民的幫忙下，被打理的煥然一新，張燈結綵，可以說是喜氣洋洋。
除了胡小草之外。
這些天山神廟都只有胡小草一個人在打理，為了不掃大家的興，她看起來興高采烈，對誰都是笑呵呵，露出燦爛的笑容。
可是不止一次，村長他們都看到了胡小草微紅的眼眶，顯然是在強忍著什麼情緒。
村子裡的人也知道女人的近況，但是他們對此也是束手無策，沒有任何辦法。
不少人都提了臘魚還有臘肉，以及糖果餅乾之類的，送了許多東西給母女倆。
女人一開始還不願意收，連忙拒絕。
“這怎麼好意思呢，平白無故拿你們這麼多東西，本來平常大家就對我們多有照顧，還把看管山神廟這麼好的工作讓給我們。”
奈何村民們都太過熱情，非要把東西放到屋子裡面。
“胡家妹子你就收著吧，這是你應得的，這一年下來，我們都看在眼裡，你們母女倆把山神廟打理的僅僅有條。”
村長也在旁邊幫腔，“是啊，收著吧，也過個好年。”
女人無奈只好收了下來。
她強打著精神，努力不讓胡小草發現自己身體的異常，就算晚上咳嗽，也是極力壓抑著。
但是母女倆同處一個屋簷，胡小草又聰明早慧，怎麼可能不知道女人的身體狀況。
只是女人想要瞞著，不想讓她擔心，甚至連喝藥都是偷偷摸摸的，每次喝完還會拿艾草燻一燻，掩蓋那些藥味。
胡小草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每天露出開心的笑容。
母女倆都希望對方能夠開心過個好年。
氣氛看似溫馨靜謐，可是誰都知道，這樣日子恐怕持續不了好久。
她們都心照不宣，極有默契的不去談論之前醫生說過的話，似乎這樣就能夠延長女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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