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斷口很糟糕。”
“整條手臂換掉。”歐洛絲的聲音傳來。“我讀過手術方案了,用同款產品吧。”
醫生卻說情況比想象中嚴重。
約翰在避風港公司換了一對合金骨架的胳膊。
由於碰撞事故過於慘烈,兩條手臂發生了不可逆轉的剛性扭曲,其中一隻甚至被徹底撕斷,義體末端連線的骨骼破碎嚴重,散落在內臟和灌木叢裡面,已經沒有修復可能……
“只能把胸骨和肩胛部位一起做,把上半身的骨頭換成植入體。”
醫生提出新的手術方案。
“那就別用你們倉庫的大路貨了。”
歐洛絲沉默片刻,示意他們稍等。
“歐洲發過來的貨物應該已經接收了吧,伊格德拉修校準如何,具備移植條件麼?”
“裝置沒問題,但他不一定。”
房間裡傳來滴滴聲,有人在螢幕上滑動點選。
“患者名字是約翰,根據聯網檢測顯示,他有賽博精神病史,把伊格德拉修放進去,就算能撐過手術全程,也會直接變成瘋子吧?”
“與你無關,醫生,完成工作就行。”
歐洛絲毫無感情地說道。“他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再糟糕了,無本的買賣,怎麼算都不虧,大不了就當我沒接過電話,他死在了草叢裡吧。”
約翰臉上跳出文字資訊。
他逐字逐句地看完,卻沒有理解,就好像失去了閱讀能力,意識在沼澤裡沉浮,拼盡全力調動思考的能力……
【任務:逃兵(完成)】
【獎勵:潘多拉演算法[b子集部分-已使用],彌賽亞合金骨架-伊格德拉修[實驗型]。】
約翰終於鬆了口氣。
緊接著。
他似乎看見了一片白茫茫的燈光。
可怕的灼燒感傳遍四肢,從胸腔到指間,都有不同程度的銳痛,彷彿是被一把鋒利的刀刃遊過。
醫生更換位置擋住了光。
他佩戴手套和墨綠色帽子,眼睛是由十幾枚大小不一的鏡頭組成的植入體。
醫生直起身體,他蜷曲胳膊,小臂末端是精密儀器的各種裝置。
灰黑色刀刃上沾染了細密的血線。
約翰親眼看著他抓起自己胸前的面板,殷紅粘稠的血肉掠過身前,似乎有東西插進胸骨,將鼓動的心臟暴露在空氣中。
他多希望自己昏過去。
比疼痛還要可怕的是身體失控。
哪怕平時赴湯蹈火再激烈,被肆意擺弄的時候才會想起自己作為人類的主權——明知道肉體在發生非常可怕的事情卻無法阻攔,是種比死亡更加痛苦的酷刑。
麻藥對約翰效果很差。
手術進行過程中不斷在給他輸血換血,甚至還得夾雜心臟半停跳術式,最終在一系列的折騰過後終於讓他體內的藥物濃度跌破了臨界值。
昏昏沉沉的感覺襲來,讓他從“活剮”的恐怖噩夢中解脫。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
“術後首日,排尿正常,各項指標良好。”
滴,滴,滴。
約翰感覺被丟在火爐裡,由內而外的疼,每次醒來面前的景象和人數都在變化。
“……相容性不錯,目前還是穩定的。”
“伊格德拉修沒問題?”
“移植過程順利得可怕,腦部波動甚至都沒有超過兩個標準單位,就像是割了個包皮一樣穩定,我一度懷疑自己放進去的到底是不是原裝貨。”
滴,滴,滴。
似乎有某種裝置在響。
約翰眼前白茫茫的,喉嚨裡插著呼吸機,身體似乎被汗液滲透。
他後背悶熱且癢,卻無法說話和動彈。
歐洛絲今天又來了。
她最近出現得很頻繁。
包括手術醫生在內的人都對約翰呈現出一種略顯詭異的關心。
“他真沒有排異反應?裝置正常麼,植入體能不能正常工作。”
“裝置功能訊號都是滿格的,至於應用測試得等到患者甦醒才行,我們幾乎是復活了一具屍體,總得給他康復時間吧?”
約翰透過對話來判斷處境。
他似乎被轉移進了隔離病房進行觀察,並且脫軌事故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滴,滴——
該死的裝置音不分晝夜地響。
約翰甚至出現了耳鳴,精神折磨遠大於肉體方面的痛苦,好訊息是手指能動了,但另一側的身體還處於冰冷麻木的狀態。
歐洛絲今天也在。
“調查過了嗎?”
“鐵邦物流期間的診斷報告都……”
“我不要那個,不準確,只保留約翰離開公司前的最後一次醫療記錄,就是被開除的那次……”
“……蘭德爾。”
“據我們所知,約翰幾乎所有的改造手術都是在那裡進行的,女士,我們黑不掉那間診所,系統非常牢固,要把醫生綁過來嗎?”
旁邊的人向歐洛絲彙報。
她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出錢購買。“威逼利誘也沒必要,就把約翰的現狀照片發過去,就說要原始診斷記錄做參考。”
滴——
約翰昏昏沉沉的,已經開始無法忍受那個無限迴圈且遵循某種規律的聲音了。
他聽到就煩躁,胸膛裡像是有火。
歐洛絲和手術醫生都在,似乎延續了上次的對話。
“皮下出血點異常,跟我做手術觀察到的情況都差不多,患者身體確實很奇怪,尤其是腦部ct的結果……”
“你覺得呢?”
“我實在猜不出來什麼樣的情況才會導致一個人的身體會呈現出這種狀態。”
“植入體情況如何?”
“還是沒有任何的排斥反應,甚至比當初在實驗室裡的指標還高,我就這麼說吧,這副合金骨架幾乎都是給約翰定製的,嚴絲合縫的那種。”
“從產品源入手,我要實驗資料。”
……
約翰劇烈地喘息著。
他好像就分了個神,對話就結束了,關於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重新回到大腦。
這具身體似乎要從沉睡中甦醒過來。
滴滴滴滴。
裝置要命地響起來。
約翰抬起插滿了管子和針頭的手臂,將長長的呼吸管子從喉嚨裡扯了出來。
劇痛傳遍全身,血肉模糊,銀紅色的液體溼漉漉地沾滿了床單,甚至滴到地板上,將趕來的醫護人員嚇個半死……
“啊!呼,呼,呼。”
約翰一股腦地從床上坐起來。
他摸了摸胸口,看看手臂,嘴巴也好好地在喘息著,剛才的畫面就像是一個遙遠的噩夢。
“伱終於醒了。”
歐洛絲嘆口氣,拉開了窗簾。
陽光鋪進病房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