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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陌一腳油門,韓律就囫圇個兒的在刑偵辦公室裡泡了半宿半天。他那一身裹滿了拋屍現場淤泥腐物的衣服褲子籃球鞋都被檢驗科的美女法醫悉數扒去,借了不知道哪位警察同志的日常衣物和拖鞋,蹭了個熱水澡,裹著江警官友情提供的超大號粉色棉服,事無鉅細知無不言地做了半天的筆錄。韓律在一眾警察同志的包圍關心下實在是渾身難受,趁著全程陪同的肖警官起身整理列印檔案,趕忙抽空打了個電話求救:“快來接駕吧兄弟,我在這兒待得人都麻了。”
邵桀八成是通宵排位人沒醒透,聽見韓律的動靜咕噥著反應了半晌,一股火氣湧上心頭:“……接你大爺的駕,滾蛋。”
“誒——別掛啊——”韓律先喊了一聲,然後如芒刺背地頂著警察叔叔們的凌冽目光壓下音量,“我昨晚上快被屍體嚇死了我靠——”
邵桀沒走心地應了一聲:“誰嚇唬誰還不知道呢——”話說半路才猛一激靈:“……等會兒!你說什麼?屍體?”
韓律現在想起那場面還是忍不住腿軟,捂著臉嘆了口氣:“一言難盡……你在俱樂部吧?甭管在哪兒了,來江湖救個急,借套衣服,我這衣服褲子都充公了,現在都是借的警察叔叔的,還有江警官的一個粉紅色的大棉服……虧著控制力不錯,不然我這褲衩都得壯烈犧牲……”
邵桀愣了幾秒,迅速捕捉到韓律這段話裡的關鍵詞,“你人在哪兒?”
“盛安市局刑偵支隊,我從昨晚上給你發訊息到現在一直泡在人家辦公室裡。”
韓律臨著結束通話電話又催了一句“快點”,蹭著刑偵支隊的網和充電器玩兒了半天遊戲,被3d地圖晃得頭暈眼花才撂下手機,抬眼正搭見適才嫌棄刑偵辦公室印表機廢物的肖樂天從外面捧了一摞檔案回來,有點兒迷糊地在辦公桌上翻了半天訂書釘。
韓律撲哧一樂,看著小警察帶著點兒嬰兒肥的臉頰抿出了梨渦,然後在他轉頭看過來之前稍微趴著桌沿,從一堆雜物底下摳出一盒書釘遞過去,餘光這會兒才瞥見剛才被擋得結實的桌面書架,側邊貼著一張塑封過的簽名照片。
韓律又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肖樂天。
肖樂天稍微顯擺地眨了眨眼:“這是青訓那時候要的簽名,我剛考上警校,那會兒放假還有時間去比賽現場,後來桀神就不在drg了……都沒什麼機會看現場。”
“你還真是邵桀粉絲?我以為警察同志這麼正經正直的,不會看這些——”
韓律暈頭轉向了一宿半天,總算有機會跟警察搭上幾句案件之外的話茬。但沒等他有頭有尾地把話說完,這邊剛饒有興致地把二郎腿翹起來,江陌就裹著一身的寒氣從辦公室外大步跨進來,先問了一嘴筆錄檔案整理的怎麼樣,然後才分神看了一眼裹著粉外套的韓律,面帶微笑地寒暄:“這邊兒忙得差不多了,韓同學是打算回學校還是去哪兒?我正好待會兒出外勤,送你一程。”
韓律是不知道自己那位兄弟為什麼對這位警官姐姐念念不忘,反正他看見江陌對他微笑就緊張,二郎腿都老實地放下來,兩手撐著膝蓋,極規矩地坐在一旁:“那個……朋友一會兒送衣服過來,我等他一起。”韓律這會兒恨不得比小綿羊還乖,說話間掃了一眼江陌手裡的資料夾,又十分有眼力見兒地拖著凳子挪開:“我……找個地方等一會兒,江警官你們忙。”
肖樂天看著韓律的窘迫神情有點兒不明所以,揚頭看了他師姐一眼,覺得還挺和藹可親,眨了眨眼睛不作他想,問了句正經事:“師父還沒回來嗎?”
“剛回,昨晚上說,原來灃西區下轄一個派出所副所長死了的事兒,已經確認是自殺了。”江陌摸了根肖樂天桌子上的棒棒糖,“遺書和自殺動機還在核查,老顧剛去樓上跟高局彙報一下情況。”
肖樂天略有耳聞,但對各種詳情揣測不深,問了一嘴也就沒再追問,扭頭專注地拾掇著手裡的檔案裝訂,不解地嘀咕了一句:“你說區分局為什麼這麼大反應呢?昨晚上明明你在現場,但他們就愣是要走那一趟流程,說什麼不讓咱支隊第一手介入……這藏的什麼貓膩?”
江陌先沒搭話,扭頭應了急匆匆跑進來的小米錄一聲,接過一沓洗出來的照片扔到肖樂天桌上,扒拉出其中一張指給肖樂天:“這照片裡確切拍到的就五六具屍體,這兒還有兩具沒燒透的,明顯具有孕產婦身形的屍首。”
江陌試圖嚼碎棒棒糖,但硌得有點兒牙疼,“咱們市裡搞分局撤併,就挨著城郊臨縣那麼幾個小分局沒動,除了因為城郊外臨縣轄區劃分的問題,就是他們這些藏著掖著搞得那麼些個么蛾子……”江陌聲音放得極輕,似乎只是稍作提醒,“不然你以為高局那麼個大刀闊斧的做事風格,為什麼留著壩莊分局不動——麻煩事兒太多。之前我剛到刑偵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出過不了了之的嬰兒買賣案件……但又不是拐賣,踩著這個違法的邊界……”
話說到這兒,肖樂天登時恍然,瞠目結舌了半天:“難道真的是代——”
“不想把這底都兜出去,他們肯定要積極應對這個案子,不好辦。”江陌止住他的話題,擺了擺手:“要不然昨晚上師父不會讓我退後一步,不管怎麼說,找茬兒把這第一目擊證人拎回來了,咱們起碼不被動。”
肖樂天聞言嘆了口氣:“那這案子只能看師父那邊能不能拿的住?”
“你手邊兒還一個棄嬰案呢,急也沒用。技術那邊兒忙了一上午,挑著照片裡還看得出人模樣的兩個死者做了簡單的復原圖,雖然沒有根據屍體骨骼做什麼立體復原來得精準,但可以打聽打聽這兩位孕婦屍體的來處,看看跟棄嬰案有沒有關聯……囫圇個兒的成年人總比從未在世上露面的胎兒的來處好找一些。”江陌稍一停頓:“但凡有關係,咱們就有機會伸手。”
江陌咂麼著滿嘴的糖精味兒,齁嗓子似的咳了一聲,起身翻出她那個堪比臉大的搪瓷缸子衝了一缸子速溶咖啡當水喝,晃悠幾步回到她那張挨著窗邊兒的桌前坐穩,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接通電話就“噗通”一聲蹦起來的韓同學,裹著她那件粉外套趴到窗邊,舉著雙臂妖嬈地揮舞了半天。
江陌看他撲騰的像只花蝴蝶,也跟著好奇地往樓下眺了一眼。
邵桀揹著雙肩包,站在市局正門前不知道在張望著什麼,而後莞爾地笑起來,總算留神到樓上窗前的花蝴蝶,視線卻像是將將錯落開,含糊不清地定在了只露了半張臉的江陌這邊。
江陌嗆了一下,一口咖啡正噴在耿秩在窗邊新栽的蟹腳蘭的花尖兒。
肖樂天不解地看了江陌一眼。
“沒事兒,就是感覺你偶像有點兒……”江陌抹了把嘴邊,擰著眉間輕笑:“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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