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佛斯的米洛·盧德辛將軍仍如往常一般沉穩,他繼續看著眼前田野與河流,他腦後披散著短髮,作為一位位高權重的諾佛斯將軍以及大鬍子教團的高階成員,他留著在諾佛斯只有僧侶能留的鬍鬚,胸口的鐘型掛墜,代表著他的信仰。“我告訴過你很多次,獵手要學會耐心的等待,若非耐心,我們現在能夠站在這裡嗎?你也是經歷了這一切的,為何依然如此急躁?”
難以抑制的,將軍思索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三個自由貿易城邦參與到這個計劃之中,無數的辛苦與勞作之後,才有了現在的結果。
不過,過程是辛苦的,但結果是甜蜜的,那個自東方而來的冒險者,估計已經被嚇得肝膽俱裂了吧,他怎麼都不會想到,諾佛斯大軍真正的突破口,會選擇在北方的三角地,他們會繞那麼大一圈,從這個地方攻入安達斯。
隨著這些思緒,將軍的嘴角下意識上揚。
“我明白了,我會死記住。”林德立刻展示了態度,他深知將軍的脾氣。
而將軍繼續看著安達爾人劫掠的景象,他是用輕蔑的態度看待眼前一切,這些金髮蠻子永遠都是如此,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團結,互相之間的仇殺劫掠卻又無比積極——但是,也正是多虧如此,諾佛斯才能擴張到今天這樣。
不過,讓這些傢伙享受這樣肥沃的土地真是可惜,真是浪費。
米洛將軍從田野中抓起一捧沃土,遞到林德眼前,“不得不說啊,安達斯山是多麼雄奇壯麗,它往那兒一站,就劃出了山左山右兩個世界,一個享受著狹海的溫雨,另一個忍受著北岸的苦冬。我手中的土壤如此肥沃,全諾佛斯或許只有娜恩河下游的土地能與之相比,可在安達斯河谷,這土還輪不上號呢。林德,如果一個緊巴巴的自由民看見自己的鄰居穿金戴銀、糧錦豐實,你覺得他會幹什麼?”
“這無疑是易起歹心的。”
“沒錯,這就是我們大諾佛斯的現狀。在過去許多年中,教團的諸位偉大導師們都在努力為大諾佛斯而擴張,但礙於山川阻隔,還有其他城邦的干預,我們的行動總是以失敗而告終,哪怕是偉大導師們都做好了用幾百年來慢慢磨下土地的決議,我們也是在不斷失敗。”
提及這些話語時,兩人的臉上都出現了憤慨之色,是啊,這土地是那麼好,諾佛斯人卻無法獲得它們,那麼多代人的努力與碰壁,始終沒有換來回報。
“但是現在已經不同了,前所未有的機會正擺在面前,那個冒險者摧毀了原有秩序,但他的統治並不穩固。而潘託斯已經在接二連三的失敗中損失了太多,海軍遭遇重擊的布拉佛斯也無法阻止躁動的維斯特洛人——於是他們想起了我們。這些把我們當成蠻族與迷信者看待的傢伙,平時瘋狂圍追堵截我們的傢伙,現在卻在求著我們佔領安達斯。”
說完這一段話後,米洛將軍的臉上浮現了暢爽之色,那是揚眉吐氣之後的暢爽,那是獲得追求之物的暢爽,更是對於他個人成就與未來的暢爽,以及最重要的,自己將會獲得更高的權位,在教團裡面獲得更高地位的暢爽。
想到激動之處,米洛緊攥著拳頭,看著手中泥土一點點灑落,林德則安靜的站在一旁,這個時候是不能打擾將軍的。
此時,兩人口中的曼尼到了,那是一個光頭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修身的皮甲,“主人,諾爾城和雙星城的幾隊人都傳信來了,我已經將它們整理完畢,需要我現在就向您彙報嗎?”
“曼尼,給我講講南方情況。”將軍立即轉頭過去。
“好的,主人。”曼尼開啟了信函,“往西的亨利·薩利斯最先來信,他追擊著那支從諾爾城突圍,打著紅底金獅旗的敵軍直到風躍地,在那裡他撞上了冒險者的援軍——應該是那個老麻雀帶領的。由於不清楚局勢,亨利將軍選擇了退讓,現在找了處合適地方紮營隱蔽起來,為我們監視西邊的動向。
接著是'鐵臂'那邊,他在前往林海衝的路上遇敵,據他推測,這些人應該是安達爾故都的守軍,截至現在,他那邊已經和敵人激戰數日,但敵人頑強且狂熱,他表示需要支援。”
“亨利果真是個好小子,當初我還有點憂慮,現在看可以放心了。他那邊沒有什麼問題,我們現在的重點也不是沿海的平地,讓他儲存實力、拖住敵人。”
米洛快捷發達著指令,“至於塞薩爾,他領軍謹慎,既然明確需要增援,那肯定是遇到了硬茬子。雙星城附近好幾支騎兵隊徵收糧食牲畜吧,讓他們重回戰場……其他方向呢?”
“‘善人’阿圖爾的軍隊沿著上洛恩河順流而下,他們已經進入安樂地,並且也遭遇了敵人,依據斥候的探查,這些人應該不是冒險者的主力,他們正在拖延這些敵人向北增援。
灰谷衝方向,在內外夾擊之下,那裡的安達爾軍隊已經崩潰,我們的隊伍已經在當地完成徵糧,正在集結準備進一步出徵。而在各地救出的布拉佛斯俘虜讓他們離開,安達爾人平常只是讓他們不餓死,大部分人都不適宜上戰場,留著只是累贅,還給我們多了很多張多餘的嘴。”
“很好,很好。”米洛努力壓抑自己的興奮,從侍衛手中接過地圖,展開向曼尼吩咐,“當關隘被打破後,那些作壁上觀的丘陵人也嗅到了機會、紛紛下山到河谷劫掠,我不希望聯軍與這些人過多摩擦,但也不能讓他們在三角地、安樂地這些地方大肆劫掠。等一會兒你回雙星城時務必告訴瓦森,要他將傭兵團們分散出去對付丘陵人,如果不能將吸納或禮送,就將他們驅逐、鎮壓!倘若人數不夠,那就把我們的丘陵人盟軍也叫上……圍城戰什麼情況了?”
“還是老樣子,雙星城建於兩江交匯之地,江寬水急、守軍難以困死,再加上冒險者留下的駐軍和各地潰兵,攻克這座城市並不容易。我們也嘗試了尋找內應,確有些潘託斯遺黨與不滿者和我們搭上了線,但不多時被一鍋端了,瓦森將軍認為我們一時半會兒是奪不下來這座城的。”
“不用著急,告訴瓦森,讓他慢慢來。”
米洛淡淡的回覆,“該著急的又不是我們,只要雙星城一日未解圍,敵人的軍心就會動搖一日。事到如今,冒險者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分散兵力、添柴火一樣給各地增援,要麼就聚攏所有兵力找一路決戰,代價是另一處的情況更加糜爛;無論他怎麼選擇,優勢都在我們這邊,因為我們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不過,就是兵力一多嘴巴也多,該死的……”
將軍想到糧食的問題,面色立即不好起來,奇兵就是這點不好,布拉佛斯因為鐵民肆虐出現了缺糧、無法為南下的聯軍提供充足糧食,北岸也不幸的碰上了風暴天,如果羅拉斯的漁獲不能及時運過高山,接下來恐怕只能竭澤而漁的徵糧了——這對未來的統治,是個大挑戰。
“主人,或許我們能順道把被洗劫的安達爾農夫給驅逐掉,這樣既增加了冒險者的麻煩,也能緩解我們的情況,讓那些布拉佛斯傭兵和丘陵人來做吧,他們從來都是百無禁忌……”似乎像是看出來了將軍的困擾,林德適時說道。
“治標不治本……算了,但眼下只能這樣了。不要通知瓦森,他不喜歡管這類腌臢事,喊那個跛子去辦。”
“好的。”
“三角地這邊也得儘快解決……”米洛收起地圖,招呼侍衛,“林德,林德!”
“將軍!我需要做什麼?”
“傳我的口令給圍諾爾的凡恩。”米洛將信紙抵在地圖上、邊下令邊快速地寫著,“你即刻啟程,告訴他準備減少圍城士兵,但建造器械不能停,目前人員和時間均不太寬裕,攻佔希伯里斯已不太可能,他要立刻勻出的人手繼續在三角地徵集牲畜,尤其是馬匹。雖然奇兵已經明牌,但形勢易變,優勢得不斷累積。如果他不知道怎麼做,那就按照我的信來。”
說罷,米洛將信紙遞給侍衛,後者當即上馬離開了,執行將軍的命令。
“希伯里斯?這是什麼?大人?”目送著侍衛離開,曼尼道出了他的疑問,“諾爾城原先的名字叫希伯里斯嗎?這些年我只負責家族內部的莊園產業,對山另一頭的歷史並不熟悉……”
“沒錯,曼尼。希伯里斯才是這座堅城原本的名字。”米洛拿起自己的頭盔,將它戴實在頭上,“在曾經瓦雷利亞統治世界的歲月中,龍王原先並不對山中原野產生興趣,但當布拉佛斯人向世界宣示自己的存在後,龍王們很快就意識到了邊麓的價值。
於是他們在這裡修建城塞並派遣了駐軍,這城塞便是希伯里斯,駐軍則是‘北地’軍團。為了滿足軍團的需要,這片土地的產業也隨之發生了變化,自此以後,馬便是三角地這片不大的原野的特產了。”
“原來如此,那麼龍王隕落後,城市和軍團呢?”
“這裡的情況和其他地方相比,並沒有太過迥異。同樣有人前往瓦雷利亞遺民聚集的地方,同樣有人逃離瓦雷利亞殘餘部分的統治,也肯定有人在流血時代的衝突中死去。
不過三角地特殊之點在於,它不光是龍王的邊塞,也是一座移民城市。而瓦雷利亞駐軍不斷與當地人通婚,他們的後代大多也會走上父輩從軍的道路……即使後來瓦雷利亞毀滅、三角地逐漸封閉於河谷深處,龍王的傳統仍然影響著這片土地,例如其推舉共主的體制,大概就來自曾經瓦雷利亞駐軍的習慣……”
講到這裡,他頓了頓,“龍王對世界的影響,又何曾消失過呢?只不過有的地方並不顯眼,有的地方過分濃厚罷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主人。”曼尼深知資訊的珍貴,這些東西可是他平時看不到的。
“這是你應當瞭解的。”米洛回答,“雖然從契約上說,你是家族的奴隸,但我們更願意講你看作‘家將’,絕非外界那些半死不活的東西。為了今日,我的家族努力了許多年,我也努力了許多年,終於成為了一路領兵大將。這也多虧奇襲計劃過於危險,除了我無人敢接,要不然這縱橫河谷的榮譽也落不到我頭上呢,哈,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看我的笑話。”
米洛將軍的語氣裡帶著自嘲,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只慢慢撫摸著戰馬,“龍王的影響,仍未在世間消失。我生來就是諾佛斯人,卻總有人拿家族的歷史質疑我的信仰。所以,我更加信任你們,家族想要真正被諾佛斯認可,還是需要你們,你要記住這點。”
在百年前,盧德辛家族曾經掀起過反抗諾佛斯的安達爾起義,這件事中,盧德辛家族分裂了,分裂出來的那一部分堅定跟隨諾佛斯,他們也因此延續至今,但依然有人拿著這件事來阻礙盧德辛家族的發展——這便是米洛所面對的困境。
“是,將軍。”曼尼謙卑的低下頭,他從盧德辛家族那裡獲得的一切,讓他對家族充滿感激,也對家族充滿了忠誠。
在米洛踩住馬鐙,騎上戰馬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我計劃變了,我們一起去安樂地,不用管林德,他知道怎麼找我。今年狹海的風暴貌似比往年更加短促,如此推導,留給我們的時間恐怕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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