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琴之一道,貴乎動人心絃
聽到鐵面人的話,弄玉浮起一抹溫婉的淺笑,聲音輕柔似春水。
“這是個很遙遠的故事,其中曲折,一時半刻怕是講不完呢。”
一旁的歸真拍起手來:“快講講,我就喜歡聽故事。”
太淵抬眼看向弄玉,眼裡含著溫和的笑意:“不急,弄玉姑娘慢慢說便是。我們二人別的或許缺少,時間倒是充裕得很。”
弄玉聞言,目光不由得在太淵臉上停留了片刻。
紫蘭軒終究是風月之地,往來賓客都是為了尋歡縱情。
像太淵先生這般只在白日出現、只為一曲琴音而來的人,她確實是頭一回遇見。
即便是那位韓國的九公子韓非,來到此處也總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樣。
弄玉心裡明白那或許是韓非的偽裝。
可那樣的姿態,終究讓她難以生出親近之意。
可她畢竟只是一名琴女,身在風塵,哪有資格表露喜惡?
何況韓非待她已經算是非常尊重,在這亂世之中,已是難得的君子之風。
然而太淵先生不同。
他的眼神太靜了,靜得像水,明明清澈見底,卻又彷彿能容納萬物。
對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種淡然之意,與這間充斥香粉的雅室格格不入。
甚至與整個紫蘭軒、與眼前這座韓國都城,都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更何況,初次相見時,太淵便隨手贈了她一篇武功心法。
弄玉收斂心神,雙手交疊攏在小腹,娓娓開口。
“這首《滄海珠淚》的調子,相傳是源自於鄭國最後一位宮廷樂師,懷音大師。”
弄玉聲音低緩,彷彿將眾人帶入那個遙遠的時代。
“據說,鄭國覆滅的那天夜裡,懷音大師獨自坐在宗廟的廢墟之中,四周都是宮人的哭泣聲、火焰燒裂樑柱的噼啪聲、還有宮殿崩塌的轟鳴……所有這些聲音混在一起,成了一曲支離破碎的亡國之音。”
“他把那一夜的悲愴,全都譜進了一首叫《黍離悲風》的琴曲裡。”
“曲調極盡淒厲哀絕,聽到的人沒有不落淚的。”
“可那曲子太絕望了,絕望得讓人喘不過氣,聽久了,只覺得心裡最後一點暖意都要熄滅了。”
雅間內極靜,連歸真也託著腮,聽得入神。
“轉機,出現在一位楚國的漁女身上,人們都叫她湘靈。”
弄玉語氣稍轉,似有一縷光透進敘述裡。
“懷音大師流亡到楚國的雲夢澤畔,有一天,忽然聽見湖上飄來一陣歌。那歌聲清亮透徹,竟引得魚群聚攏、飛鳥盤旋。”
“他循著聲音去找,就見一女子赤著腳坐在小舟頭,對著茫茫青天和粼粼波光悠然唱歌。”
“歌聲裡沒有半點匠氣,只有天地自然的本真,活潑潑的,滿是生機。”
弄玉說著當時的情境,聲音也似乎輕快了些。
“懷音大師被這至純之音震住了,拿出自己的《黍離悲風》請湘靈聽。”
“湘靈聽完後,沉默了好久,才說:“先生的曲子,太悲了。我聽說好的音樂,該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
“懷音大師當場愣住。”
“然後湘靈就著楚地原來的歌謠調子,即興輕輕唱了一段。”
弄玉眼中泛起一絲神往。
“那曲調宛如春日山野爛漫之花,又如秋日靜湖映照之月,溫暖,澄澈,有一種包容萬物的力量。。”
“懷音大師如遭雷擊,把自己關在屋裡三天。”
“等他再出來時,已經把湘靈歌聲裡那種“生命意趣”和“天地氣度”,融進自己原來那片絕望的曲調裡。”
“新曲已成,懷音大師為之更名《滄海珠淚》。”
“後來,懷音大師把這首曲子傳給了懂它的知音,自己則隱入雲夢大澤,再沒人見過,湘靈也成了傳說。”
故事講完了。
雅間裡久久無人說話。
太淵輕撫茶盞邊沿,緩緩吟道:“滄海浩浩兮悲風起,遺礫沉淵兮咽聲寒……終化明珠兮照幽夜。”
歸真託著腮,聽得入神,這時才恍然回神般介面:“原來不只是每一把名劍背後藏著故事,連一首曲子也有故事啊!”
太淵微微一笑,目光溫潤:“何止名劍名曲。即便是路邊一株草、山間一棵樹,也都有自己的故事。只不過,世間有幾人願意駐足細聽,又有幾人真能聽懂呢?”
他轉而看向弄玉,眼中帶著欣賞之色。
“此曲至悲亦至暖,至情亦至理。如果不是心境圓融通透之人,只怕難以詮釋其中平衡。”
“若是勉強彈奏,難免偏執於悲或暖。弄玉姑娘琴心澄明,依我看,離那“入定不驚、哀樂中節”的境界,已然不遠了。”
弄玉微微垂首,溫婉淺笑:“太淵先生過譽了。不知接下來,您還想聽什麼曲子?”
“隨意便好。”太淵語氣平和,“弄玉姑娘只當平日練琴,自在彈奏即是。琴之一道,貴乎動人心絃,卻非刻意求之。”
一旁靜聽的紫女眼波流轉,忽然唇角輕揚,聲音裡帶著幾分慵懶的試探。
“說到動人心絃,方才先生聽曲時那般入神,可是真的被我們弄玉的琴音牽動了心?”
她這話說得輕巧,目光卻若有若無地落在太淵神色之間。
弄玉抬起眼簾,聲音柔和卻清晰地接過了話:“姐姐,先生的意思是讓我莫要鬆懈了【七絃無形劍】的修行。琴劍同修,本就不能偏廢。”
若是從前,被紫女這般調侃揶揄,弄玉早該面染薄紅、低頭不語。
可自從修煉了這門功法後,她心神越發通明,不僅對自己的情緒掌控更清,也能隱隱感知旁人情緒。
紫女聞言,眸光輕閃,隨即掩袖輕笑,語氣軟了幾分。
“說起這個,先生傳授弄玉如此精妙的武功,我這做姐姐的,還沒有好好謝過先生呢。”
她話雖婉轉,心中卻不由回想起這幾日弄玉的變化。
弄玉在【七絃無形劍】的進境之快,連素來冷峻的衛莊都罕見地露出了驚詫之色。
弄玉不過修煉數日,內氣修為便如小溪奔湧般層層上漲,且根基穩實,不見絲毫虛浮。
衛莊曾私下與她說。
按弄玉如今的修煉速度,一日之功,幾乎可比得上他十日的修行。
要知道,衛莊可是出自鬼谷派,資質遠超常人,所學的也是天下頂尖的功法。
可弄玉的進境仍讓他感到震動。
因為按照這麼計算,豈不是說弄玉修行一年,就等於他修行十年?!
當然,真正的戰鬥廝殺,並不光光依靠內氣修為。
太淵卻只是搖了搖頭,神情平淡:“不過是一門合適的功法罷了。終究是弄玉姑娘心性契合,否則我也不會相傳。更何況,這功法並不是由我所創,我只是代人傳藝,算不得什麼功勞。”
弄玉眼中泛起好奇:“不知這門武學的開創者是……?”
“此人名喚黃鐘公,是一位隱士。”太淵娓娓道來,“後來他收了一位弟子,名叫黃龍山。黃龍山在琴藝上從名師,承精華,琴學大成,追求氣韻生動、琴樂尚韻的精神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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