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看暴跳如雷的馬振,反而衝著楊業,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哦?那小楊師傅,你倒是說說,這說法在哪兒呢?”
這話一出,屋裡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就等著看他怎麼把吹出去的牛給圓回來。
今天這話說不出個一二三,怕是走不出這個門了!
楊業對周圍那些要吃人的動靜恍若未聞,往前挪了兩步,站到了那大罐子的跟前。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罐子的下沿輕輕叩了一下。
“鐺——”
一聲脆響,在落針可聞的屋子裡格外清晰。
“王老闆,說這罐子是假貨,其實不全對。”
楊業收回手,轉向馬振,“馬老剛才說的那些,什麼鐵鏽斑,什麼蘇麻離青的暈散,聽著都沒錯,書上就是這麼寫的。可書上沒教您,這東西,它還能表裡不一啊。”
人群裡有人沒憋住,脫口而出:“什麼叫表裡不一?”
“我說它假,是假在這層皮——這青花,這畫工,這身新上的釉。”
楊業頓了頓,掃過已經有點站不穩的馬振和李文樂,最後把話遞給了王老闆。
“我說它不全假,是因為裡頭這個瓤,這個胎體,是老的。”
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像錘子一樣砸在每個人的心口上。
“一個元代的老胎。”
“老胎新畫?!”
這話一出,人群裡當場就炸了。
這四個字,比剛才那句“假貨”的殺傷力大出十倍不止!
在場的哪個不是在古玩行裡泡過的,瞬間就品出味兒來了。
這叫“舊胎新彩”,拿真東西的底子去造假,這可是行裡頭最陰損最高階的做舊手段!專門坑的就是那些自詡眼力過人的半吊子!
馬振整個人都晃了一下,好像渾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
他剛才所有的論據,都建立在這罐子是個整體的基礎上。
如果胎是老的,還是新的……那他剛才那番唾沫橫飛的“現場教學”,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你……你空口白牙!憑什麼這麼說!”馬振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就憑它畫蛇添足了。”楊業指著罐身上那條活靈活現的魚,“馬老,您剛才誇這魚畫得好是吧?”
“沒錯,是挺有勁兒,勁兒使得太大了。”
“元人畫魚,求的是神韻,畫的是意境,用筆恣意瀟灑。您再看這條,為了追求立體感,魚鱗都快畫成浮雕了,生怕別人不知道它有鱗片。”
“這是現代工筆畫的技法,不是元人的風格。”
他轉而又指向那所謂的鐵鏽斑。
“還有您說的元青花上的鐵鏽斑,真正的鐵鏽斑是自然沁入胎骨的,有深有淺,錯落有致。您再看這個,是不是太刻意了?”
“所以這是仿,不是真。”
楊業一番話說得不快不慢,條理清晰。
剛才還嘈雜的人群,現在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重新審視那個青花罐。
“哎,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啊!”一個戴著眼鏡的老玩家湊近了,扶了扶眼鏡,“這魚鱗畫得是太精細了,元人沒這麼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