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走出病房,這次撥通了紅星塑膠廠劉廠長的電話。
“劉廠長,我是蘇建國。“
電話接通後,蘇建國開門見山。
“有個不情之請...“
他將情況簡單說明後,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蘇建國的心沉了下去,以為又要被拒絕。
“蘇老闆。“
劉廠長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
“您彆著急,我這就安排。一輛貨車裝棺木,再加一輛越野車坐人,夠不夠?“
蘇建國一時語塞,沒想到對方答應得這麼痛快。
“劉廠長,這...太感謝了!但這畢竟是...“
“嗨!“
劉廠長打斷他。
“什麼年代了還講究這些?老太太是您的親人,那就是我們廠的貴客。您把醫院地址發我,兩小時內車就到。“
結束通話電話,蘇建國站在走廊裡,感覺胸口堵著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實在沒想到,劉廠長竟然這麼仁義。
回到病房,蘇建國將好訊息告訴了家人。
王老爺子的眼神終於有了些神采,他顫抖著握住女婿的手。
“建國啊...多虧有你...“
“爸,您別這麼說。“
蘇建國蹲在岳父面前。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王大江坐在輪椅上,淚眼朦朧地看著妹夫。
“妹..夫...謝謝...“
“大舅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蘇建國拍拍王大江的肩膀。
“您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體,媽在天之靈也會希望您好好的。“
兩小時後,兩臺塑膠廠的車準時停在了醫院門口。
劉廠長親自帶人來了,還帶來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幫忙。
“蘇老闆!“
劉廠長快步上前握住蘇建國的手。
“節哀順變。車都準備好了,您看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蘇建國感激地點頭。
“劉廠長,太感謝您了。這情分我記在心裡。“
“您客氣了。“
劉廠長擺擺手。
“老太太能坐我們廠的車走,是我們的榮幸。“
在醫護人員的協助下,老太太的遺體被小心地安置在貨車上的臨時棺木中。
“媽...“
王秀蘭輕聲呼喚。
“我們回家了...“
車隊緩緩駛出醫院,向著保定方向前進。
越野車裡,王老爺子抱著老伴的遺像,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
王大江坐在輪椅上,時不時發出壓抑的啜泣聲。
王秀蘭靠在丈夫肩頭,眼淚已經流乾了。
蘇建國坐在副駕駛位置,不時透過後視鏡觀察家人的狀態。
車廂裡瀰漫著悲傷的氣息,但在這悲傷之下,他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平靜。
老太太終於如願以償,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見到了她最牽掛的大兒子,現在又將在她生長的地方長眠。
“爸。“
蘇建國打破沉默。
“您還記得媽最愛吃什麼嗎?我想著...葬禮上準備些她喜歡的...“
老爺子回過神來,嘴角浮現一絲苦澀的微笑。
“她啊...最愛吃老家的驢肉火燒...年輕時候,我們約會,我總給她買...“
王秀蘭也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懷念的神色。
“有一次下大雪,媽走了十里地,就為了給我們買兩個火燒...到家時都凍僵了...“
車內的氣氛漸漸從純粹的悲痛變成了帶著溫暖的回憶。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講述著老太太生前的點點滴滴。
蘇建國靜靜聽著,心中感慨萬千。
死亡無法抹去愛的記憶,反而讓那些平凡的瞬間變得彌足珍貴。
六個小時的車程在回憶中顯得不那麼漫長。
當車隊駛入保定地界時,已經來到了下午。
村裡的鄉親們聽說老太太要回來安葬,紛紛前來悼念。。
木匠老柳頭帶著幾個後生迎上來,幫忙卸下棺木。
村裡的婦女們則攙扶著王秀蘭和王老爺子,輕聲安慰。
“老嫂子走得安詳,是福氣...“
張村長握著王老爺子的手說。
按照當地習俗,老太太的遺體被暫時安放在祠堂,等待三天後的正式下葬。
祠堂的木門被緩緩推開。
蘇建國和王秀蘭攙扶著王老爺子走在最前面,後面跟著幾個村裡的壯年,小心翼翼地抬著老太太的棺木。
棺木上覆蓋著一塊嶄新的紅布。
\"慢點,門檻高。\"
蘇建國低聲提醒,一隻手穩穩地扶著岳父,另一隻手幫忙託著棺木的一角。
祠堂內早已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正中央擺放著一張長條供桌,上面擺著幾盤水果和點心,香爐裡插著三炷剛剛點燃的香,青煙裊裊上升。
供桌後方,是專門為老太太準備的靈位,一塊嶄新的木牌上寫著\"慈母王門李氏之靈位\"幾個大字。
\"就放在這裡吧。\"
張村長指揮著眾人將棺木安放在祠堂中央的架子上,然後轉向王老爺子。
\"老王叔,您看這樣行嗎?\"
王老爺子的眼睛盯著棺木,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王秀蘭紅著眼眶上前,輕輕撫摸著棺木上的紅布。
\"媽,我們回家了...\"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王大江坐在輪椅上,被蘇建國推到了棺木前。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殘缺的手指死死抓著輪椅扶手。
他想站起來,想最後給母親磕個頭,可癱瘓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大哥,別急。\"
蘇建國連忙走過去,扶住王大江。
\"我幫你。\"
蘇建國將王大江扶起,架著他跪在棺木前。
王大江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再抬頭時,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血絲,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著母親的棺木,眼淚無聲地流淌。
祠堂外漸漸聚集了不少村民。
有拄著柺杖的老人,有抱著孩子的婦女,還有幾個半大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後好奇地張望。
他們低聲交談著,不時發出嘆息。
\"老太太是個好人啊...\"
\"記得小時候我發燒,她還給我熬過薑湯...\"
\"可憐啊,臨走前才見到大兒子...\"
張村長走到祠堂門口,對村民們說。
\"鄉親們,老太太的靈堂設三天,大家有心的話可以來上炷香。老王叔一家感謝大家的好意。\"
就在這時,祠堂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衣衫不整、滿身塵土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一邊跑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奶奶!奶奶!\"
所有人都愣住了,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那是個三十出頭的漢子,臉上滿是淚痕和塵土。
頭髮亂得不行,衣服上還沾著泥巴和草屑,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的。
\"有財?\"
王秀蘭第一個認出了侄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王有財在祠堂門口猛地剎住腳步,雙腿一軟。
\"撲通\"
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祠堂中央的棺木,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迅速轉為崩潰。
\"不...不會的...\"
他搖著頭,聲音顫抖。
\"奶奶...奶奶不會的...\"
接著,他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跪著往前爬。
\"奶奶!孫兒來了!孫兒來看您了!\"
王有財哭喊著,他爬進祠堂,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很快額頭上就見了血。
老太太之前那麼多年,一直跟著大兒子住,王有財這個孫子,可以說是從小帶大的。
所以,王有財對奶奶的感情很深。
王大江看到兒子,身體猛地一震,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急得直揮手,手指在空中胡亂比劃。
蘇建國看著這一幕,眉頭緊鎖。
他想起張村長說的那兩百塊錢,想起大舅哥身上的傷痕。
可以說,這個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王有財娶了一個不是好玩意的媳婦。
加上王有財太廢物,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一股怒火瞬間從蘇建國心底竄上來。
自家大舅哥殘廢了,教訓不了兒子了,他這個當姑父的,就當仁不讓了。
他大步走到王有財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侄子拎了起來。
王有財滿臉淚痕,眼神渙散,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姑...姑父?\"
王有財認出了蘇建國,聲音顫抖著。
蘇建國冷笑一聲。
\"好好好,你還認得我這個姑父就好!\"
話音未落,他揚起手,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王有財臉上。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祠堂內迴盪。
王有財被這一巴掌打得踉蹌幾步,直接摔倒在地。
左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祠堂內外一片譁然。
村民們驚訝地交頭接耳,不明白為什麼蘇建國要打這個剛失去奶奶的年輕人。
王秀蘭驚呼一聲。
\"建國!\"
想要上前阻攔,卻被父親拉住了。
老爺子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贊同。
王大江在輪椅上激動地揮舞著手臂,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不知是在贊同還是反對。
王有財癱坐在地上,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蘇建國。
\"姑父...你為什麼...\"
\"為什麼?\"
蘇建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冷得像冰。
\"你還有臉問為什麼?你奶奶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爹,可你是怎麼對你爹的?\"
王有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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