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正蹲在屋簷下逗小妖,忽然聽得家門口傳來嘚嘚馬蹄聲。
剛剛陪著林硯的爺爺,這時已看到一個穿軍裝的漢子走到家門口,手中的旱菸杆噹啷掉在青磚地上:“是永強!硯哥兒快去叫你奶奶出來!”
這時門外滾進來個鐵塔似的軍漢,裹著灰呢軍大衣的膀子能把門框塞滿,腰間牛皮槍套隨著步子一顛一顛,馬靴上的泥漿足有銅錢厚,倒比戲臺上的武生還威風。
“我的兒啊!”奶奶被這突來訊息驚呆了,深一腳淺一腳往院門口撲。
林永強進門看到兩個老人,甩開韁繩單膝跪地:“爹,娘,我回來了!”,他說話還帶著太原府的口音。
母親枯藤似的手掌剛碰到軍呢子領口,眼淚就流出來:“都十年零三個月了,你咋恁狠心,也不回來報個平安!”。
“還知道家門朝哪開?”爺爺彎腰撿煙桿,羊皮襖後襟沾了雪沫子直抖,話沒說完就猛咳著,背過身去抹眼角。
“奶奶,地上冷,快叫二叔起來!”林硯插話道。
“對,對,快起來!”沉浸在喜悅中的奶奶這時反應過來,急忙拉起自己的兒子。
林永強順勢站起來,看到老太太鬢角的白霜,喉結滾了滾,沉默沒說話。
“進屋烤火。”爺爺咳嗽著打破沉默,“這是你侄兒,都六歲了。”
林硯整個人忽地被舉到半空,“叫二叔!”林永強胡茬扎得他直縮脖子。
“二叔”林硯只能裝可愛乖乖地叫。
林永強從隨身的牛皮包裡掏出個油紙包,“給,這是太原府的點心”
“爹,我給您捎了汾酒。”林永強轉身解下馬鞍後的青花瓷壇,壇口紅布早變成了褐色。
“長大了,懂得用酒來堵我的嘴了!”林廣福嗆道。
進屋後,林廣福的視線在兒子腰間的武裝帶上來回掃,最後停在鼓囊囊的彈匣包上:“閻...閻長官的兵?”
林永強解銅釦的手頓了頓:“是,現在是警衛營三連長,駐原太原巡撫衙門。”
林廣福的手指伸向彈匣包,指腹擦過冰涼的銅釦時,被彈簧片劃了道白印子:“扛著這鐵疙瘩...吃上官餉了?”
“每月八塊大洋。”
“這次回村是探親?還是出公差?”
“是兒子不孝。”林永強“咔嗒”開啟彈匣包,五發黃銅子彈整齊地嵌在絨布裡,“開春要剿從河南流竄到山西的白朗餘黨,順路看看咱村災情。”
老漢的喉結動了動,最終只是把菸袋杆子塞進兒子手裡:“抽兩口驅寒。”
“爹,娘,咱村真沒鬧饑荒?”
“你大哥上月從潞安府盤迴三千石陳糧。”爺爺敲了敲煙鍋子,“算上秋收的五千五百石,祠堂地窖裡統共屯著八千五百石,夠全村吃全年了。”
母親陳素秋驕傲地說:“硯哥兒靈著呢!年前帶人去漳河冬捕了一萬六千斤的大魚,給村裡家家戶戶發了年貨,現在還有很多凍在祠堂冷窖裡!這個月更是帶著他自己組建的少年團,給村裡找到了新水源,說是能澆一萬五千畝旱田。”
“啥?”林永強差點嗆著,“五歲娃娃帶人打魚?”
林硯靠著爺爺身邊,正數著二叔軍裝銅釦,冷不防被拎到半空:“嚯!硯哥兒都有這麼大的本事?”
林硯都有翻白眼的衝動,這麼被人拎著,他不要面子。
見爺爺奶奶也不來救他,只好假裝用力掙扎,這才從二叔的手上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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