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高,熱意漸濃,但沒有炭盆的院子寒意凜凜。
毓秀宮正殿前,數位新入宮的答應半蹲在空曠無遮擋的院子裡,額間冒汗,被冷風一吹,又凍得瑟瑟發抖。但眾人脊背挺得筆直,不敢有一絲懈怠,臉上更不敢有半分慍色。
蘇妃則倚在殿門前的紫檀雕花貴榻上,身穿緋紅宮裝,金絲鑲邊,頭戴嵌寶鳳釵,身上披著雪狐大氅,右側宮女妙筆為她撐著一柄織金長柄羅傘,將烈日隔開,只叫她臉色愈發白皙勝雪。
她斜睨一眼跪著的新人們,捧著手爐睡意昏昏,瞧著底下大氣不敢出的眾人,彷彿只是在瞧幾隻供人賞玩的貓狗。
“一個個都這般沒規矩,日後若是衝撞了皇上龍體,有你們好果子吃”
她輕啟紅唇,語氣不屑,妙筆也低低一笑,附和一句:“娘娘說的是,這後宮的分寸,得好好教教。”
李霜嵐來得稍晚,凝華宮本就遠,她未及乘轎,又顧著衣裝禮數,步履自然慢些。
毓秀宮宮門大開,還未走近,遠遠便瞧見裡面的情況。碧書神色一凜,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聲音壓得極低:“小主,這分明是蓄意刁難,要不我去找皇上吧。”
李霜嵐卻拍拍她的手,示意無妨,她早有成算。
整了整衣襟,李霜嵐大方上前,低垂著頭,禮數做得十分到位:“參見蘇妃娘娘,嬪妾來遲,叫娘娘久等,實在失禮。”
蘇妃睨她一眼,冷哼一聲,語氣淡淡:“來了就跟著學吧,也不枉本宮一番苦心教導,免得你這些新人不知宮中尊卑。”
此話分明帶刺,旁人或許要忍氣吞聲,但李霜嵐上輩子沒少和蘇妃打交道,知道這蘇妃就是順毛驢,沒什麼腦筋,只要軟上幾句,順著她的心意,就不用在冬日裡受這種委屈:
“娘娘教誨的是,嬪妾昨夜雖有幸侍奉皇上,但皇上提起娘娘數次,說起娘娘眉目如畫、舉止雍容,最是得體,還說瞧著嬪妾殿選時的宮裝,想起年少時春日與娘娘一同出遊的時光。”
話及此,李霜嵐頓了頓,悄悄看向蘇妃。果然見她臉上已經露出幾分嬌俏與自得,於是接著說:
“嬪妾蒲柳之姿,不過是沾了蘇妃娘娘的榮光,就有幸得皇上垂憐,可見皇上對蘇妃娘娘的這份珍重和情誼,卻是與六宮眾人不同的。”
蘇妃嘴角揚起三分,眸光閃過些許自得,心情卻好了不少:“皇上與本宮的情誼,豈是你們能比的?”
雖然話語帶著幾分嫌棄,可手卻一揮:“張有全,還讓這群答應蹲在那裡幹什麼,本宮瞧著今日規矩就學到這裡吧,還不將諸位請進正殿吃茶?”
眾答應如蒙大赦,紛紛起身謝恩,瞧著李霜嵐投去幾分感激的目光。
妙筆笑著請眾人入殿,又吩咐宮女奉上早先準備著的紅棗薑茶驅寒,立在蘇妃身後,卻是在不動聲色地打量李霜嵐。
她從小侍奉蘇妃,自然知曉蘇妃心性。她也怕蘇妃寒冬臘月把這群答應凍出個好歹,回頭得了皇上怪罪,平白又惹得蘇妃傷心。
這宜貴人倒是長了張巧嘴,上來就摸清她家娘娘的喜好,可見也不像是在鍾粹宮表現的那般寡言,心思百轉,妙筆對李霜嵐又警惕了幾分。
李霜嵐自然是察覺到,但她這一行又不是為了害蘇妃,自然心裡坦蕩。
一邊飲茶,一邊環顧殿中陳設,都是些不容易被人下手的大件,想來蘇妃這裡也是有精通此道的老人盡心打理。
於是她捧盞笑道:
“蘇妃娘娘宮裡果然不凡,這茶盞都比旁宮更精緻些。就連這茶都是唇齒留香,若非今日有幸,嬪妾都未曾見過如此好物,果然娘娘的恩寵是這六宮裡頭一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