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還泛著魚肚白,第七集團軍司令部已經燈火通明。
傅長官將軍披著深灰色呢子大衣,手指間夾著半截香菸,在掛滿作戰地圖的牆壁前來回踱步。
這位第二戰區前線總指揮凌晨三點就把參謀們叫醒,此刻指揮所裡瀰漫著濃重的咖啡味。
“都湊近點看。”傅長官抄起兩米長的竹製指揮棒,在晉北地形圖上劃出一道弧線,“小鬼子板垣師團九月初打進山西,現在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他手裡的指揮棒重重戳在平型關位置,震得地圖簌簌作響。
作戰參謀王明德扶了扶眼鏡:“根據前線戰報,他們現在連傷兵都填進衝鋒隊了。”
“可不是麼!”傅長官突然提高嗓門,驚得角落裡打盹的勤務兵一激靈,“這幫畜生被咱們耗得油盡燈枯,八路還在他們屁股後頭捅刀子。”
他說著用指揮棒在日軍後方畫了個圈,“運輸隊三天兩頭被游擊隊打劫,聽說現在前線的鬼子兵都開始啃樹皮了。”
滿屋子將校都露出會心的笑容。
但傅長官突然話鋒一轉:“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板垣這個老狐狸,這兩天在打什麼鬼主意?”
指揮棒順著內長城沿線移動,“主攻方向被61軍盯得死死的,他們這是要…”
“聲東擊西!”參謀長趙承綬猛地站起來,“昨天航空偵察照片顯示,他們在繁峙方向有大規模調動。”
傅長官把菸頭按滅在鐵皮罐頭做的菸灰缸裡,火星四濺:“想另開戰場?門都沒有!“
他突然抄起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勾畫,“61軍於旅立刻調往潤頭方向,梁旅劃歸陳長捷指揮。三天之內,給我把1635高地奪回來!”
角落裡電報機突然“滴滴答答“響起來,譯電員小跑著遞上電文。
傅長官掃了一眼,嘴角浮起冷笑:“閻長官回電了,同意我們的’掏心’計劃。”
......
當天下午,大營鎮的秋風卷著沙礫,打得人臉生疼。
傅長官裹緊軍大衣,看著遠處山坡上蜿蜒而來的馬隊。
閻長官騎著匹棗紅馬,身後跟著二十多名衛兵,馬鞍上掛著的鎏金馬刀在陽光下晃人眼睛。
“宜生啊!“離著老遠就傳來濃重的五臺口音,“大同那檔子事,你還記著仇呢?”
閻長官翻身下馬,皮靴重重踏在青石板上。
傅長官敬了個標準軍禮:“報告閻長官,軍人只記軍令,不記私仇。”
“你呀,還是這個驢脾氣。”閻長官摘下白手套拍打披風上的塵土,“說說你的打算。”
兩人走進烽火臺改建的臨時指揮部,衛兵立刻在沙盤上鋪開作戰圖。
傅長官手指點著平型關外圍:“板垣師團現在就像條被卡住脖子的野狗,只要咱們三路合圍…”
“等等!”閻長官突然掏出個紫砂小茶壺抿了一口,“35軍剛從綏遠過來,能頂得住?”
“我準備讓董其武帶101師打頭陣。”傅長官抓起代表35軍的紅色小旗插在沙盤上,“他們在百靈廟打過硬仗,啃得動鬼子牙口。”
窗外的風突然大起來,吹得地圖嘩嘩作響。
閻長官盯著沙盤看了足足十分鐘,突然抓起藍色小旗往蔡家峪方向一按:“再加71師!要打就往死裡打!”
......
大營鎮前線指揮部裡,六盞汽燈把屋子照得雪亮。
第六集團軍司令楊愛源盯著牆上的掛鐘:“現在是凌晨兩點,35軍先頭部隊應該過陽明堡了。”
“不行,太慢!”傅長官抓起電話直接要通35軍軍部,“董軍長嗎?我不管你有什麼困難,明天太陽落山前,你的炮兵團必須出現在平型關西側!”
突然,門外傳來“報告“聲。
通訊兵抱著電文夾衝進來:“八路軍115師急電!”
傅長官展開電報紙,臉上終於露出笑容:“林師長說他們在喬溝設了埋伏,就等咱們把鬼子往口袋裡趕呢!”
他轉頭對參謀喊:“立刻給各軍發報:明日零時起,所有無線電保持靜默!”
至此,晉綏軍又一次聯動大作戰---掏心計劃,漸漸成形。
......
不提晉綏軍其他部隊的調動部署,茹越口守軍指揮官203旅梁旅長,此刻正坐在錢伯鈞的指揮所裡喝茶。
錢伯鈞把搪瓷茶缸往彈藥箱上一放,褐色的茶水濺在作戰地圖邊緣。
梁旅長皺著眉頭用袖口擦拭,卻發現這是前日405團敢死隊留下的血跡。
“東南高地必須交給我。”錢伯鈞解開風紀扣,露出脖頸上蜈蚣狀的傷疤,“上次在大同,小鬼子用火焰噴射器都沒能把我燒出來。”
梁旅長盯著沙盤上犬牙交錯的等高線,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槍套:“不是信不過你,但東南側每平方米落過三十發炮彈。
上次我們埋了六層圓木的掩體,被150榴彈炮直接掀了頂。”
兩人面前的煤油燈突然爆出燈花,映得指揮所忽明忽暗。
錢伯鈞從兜裡掏出包皺巴巴的老刀牌香菸,彈出一根遞給對方:“聽說過反向工事嗎?”
見梁旅長搖頭,他用菸頭在沙盤上燙出幾個點:“正斜面只留觀察哨,主力全藏在山背面的反斜面。
等鬼子炮擊結束往山頂衝時…”
他突然抓起代表守軍的紅色小旗往山頂一插,“咱們從屁股後面捅他們刀子!”
梁旅長的眼睛亮起來,卻又遲疑道:“可這樣前沿陣地等於白送給鬼子。”
“誰說前沿陣地必須要守?”錢伯鈞抓起鉛筆在圖紙上畫圈,“把戰壕挖成Z字形,每隔二十米留個暗堡。等鬼子佔了表面陣地,夜裡派突擊隊摸回來…”
他做了個絞殺的手勢,鉛筆芯“啪“地折斷。
......
次日清晨,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巡視東南高地。
寒露在殘破的防炮洞頂凝成水珠,滴在鋼盔上叮咚作響。
錢伯鈞突然蹲下扒開浮土,露出半截焦黑的手臂---那是上次戰役陣亡的守軍。
“拿工兵鏟來。”
他親自把遺骸裝進麻袋,“傳令下去,所有戰士修築工事時發現弟兄遺體,必須用白布包裹暫存。
等打退這波鬼子…”
他扭頭看向太原方向,“咱們要辦場風光的集體葬禮。”
梁旅長注意到戰壕拐角處堆著幾十個空汽油桶,剛要發問,就見錢伯鈞的部下正往桶裡澆築混凝土。
“這是移動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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