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的烏篷船船身狹小,船篷低矮。
楊帆等人所見烏篷船比之尋常要大上兩號,船老大身披蓑衣,常年來往江河,他的面板呈古銅色。
“陳香主,去年一別,你去做好大事,我們再未相見,老朽準備了好酒,等候香主多時了。”
船老大自稱“老朽”,卻體格強壯、神采奕奕。
陳建林率領眾人涉水登船,苦笑道:“茅公啊茅公,我等在中都起事未成,敗軍之將哪有臉面喝酒?”
眾人登上了船坐進烏篷裡面,就聞到一股子濃郁的酒香氣。
船老大爽朗一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就連朱皇帝都打過敗仗,你陳香主敗一敗怎麼了?諸位兄弟別客氣,酒水管夠!走嘞!”
烏篷船在船老大嫻熟地控制下,朝河水中央而去。
勞累奔波的眾人都忍不住嚐嚐船老大的好酒,唯有楊帆捧著酒罈子一口沒動,他輕聲問道:“陳大哥,咱們走水路,要去何處?”
楊帆並不確定陳建林要去的地方是明教的一個分舵,還是那神秘的總壇。
陳建林“咕嘟咕嘟”牛飲下一口烈酒,舒坦地閉上了眼睛,道。
“楊兄弟,你們四個可有福氣了,剛加入明教便能去總壇的人,可不多,咱順著江流往下走,要一直到洪澤湖!”
楊帆微微頷首,道:“黃河奪淮長達兩百多年,形成的洪澤湖,我聽聞洪澤湖中水網密佈,複雜處像迷宮一樣,總壇設在洪澤湖裡,再好不過了。”
船老大聞言哈哈大笑,稱讚楊帆道:“小兄弟有見識,別說是不識水性的人,便是老朽在江河上討生活三十多年,進入洪澤湖深處若沒有人引路,那也是進得去出不來哦。”
陳建林與有榮焉地笑了笑,道:“楊兄弟能識字、記賬,等有機會將他介紹給張將軍。”
張將軍?楊帆心裡泛起嘀咕。
明教教眾中職位有不少,但能以“將軍”為尊稱的還真沒有,這位張將軍是誰?
楊帆等人聰明地沒有細打聽,反而聊起洪澤湖上的風土人情,氣氛愈加融洽。
這一行便是四天四夜。
第四日的黃昏時分,烏篷船終於靠近洪澤湖的中心區域。
一眼望去,洪澤湖內生長著海量的蘆葦,這些蘆葦形成天然的屏障與迷宮。
船老大感慨道:“洪澤湖裡都是寶,螃蟹、鯉魚、鯽魚、草鰱魚數不勝數,蓮藕、菱角更多,人家都說洪澤湖‘雞頭、菱角半年糧’嘞!”
他提著燈籠在船頭搖晃,左面晃了三圈,右面晃了三圈,然後耐心等待。
朱棣從未見過這般景象,忍不住道:“船老大,你常年在水上生活,若是強行闖進去靠著自己,當真找不到總壇?”
船老大嘿嘿一笑,解釋道:“小娃娃,你是個旱鴨子吧?告訴你,那蘆葦蕩裡的門道多著呢,有些蘆葦蕩看上去厚重,其中卻能通行,有些看著不多,船隻卻進得去出不來,更別提總壇的教眾安放了不少水中的暗器,可不敢亂走。”
說話間蘆葦蕩中徑直出來一艘船,船上站著一濃眉大眼的青年,船頭掛著一大白色的燈籠。
“李璇恭迎陳香主歸總壇!”
青年聲音洪亮,對陳建林很是尊敬。
李璇在總壇裡地位不算高,專門送迎來往入總壇的教眾,論對總壇附近地形的熟悉,沒人比得過他。
陳建林走出烏篷,笑道。
“李兄弟客氣了,總壇最近如何?”
李璇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道:“說來話長,咱們邊走邊說吧。”
小舟靈活地在蘆葦蕩中穿梭,朱棣、朱慡、朱棡三人初時還想著記一下路線。
可隨著小舟七扭八扭地拐了不知道多少彎,三人徹底放棄了。
唯有楊帆一言不發,緊緊盯著船隻的路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瞞香主,總壇的情況不大好,自從小張將軍的人來了之後,他們紀律散漫,不遵守總壇的法紀,為此執法堂多次與小張將軍的兵起了衝突。”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李璇忍不住訴苦。
“香主也知道,我負責掌管執法堂,前幾日剛將一違紀的張家軍鞭打關押起來,小張將軍的人很不滿意,已經找我鬧騰了兩日了。”
船老大冷哼一聲,道:“教主糊塗!當初就不該和姓張的合作,一群殘兵敗將還不如匪寇呢!”
“茅公慎言!”陳建林勸住船老大,道:“教主有教主的打算,李璇,你多辛苦辛苦從中斡旋,我們與小張將軍是互相扶持的關係,還不能翻臉。”
李璇點了點頭,道:“陳香主放心,我曉得,就是在你們面前我才幹嘮叨嘮叨,說說心裡話。”
從李璇的話語中,楊帆等人獲悉了更多的總壇密辛。
由於朝廷的打壓,明教由明轉暗,生存空間進一步縮小,與白蓮教等教派有不少聯絡。
更令人吃驚的是,那“小張將軍”竟然是張士誠的兒子!
當初張士誠大敗,被徐達送往應天府,途中絕食不肯起身,後被李善長怒斥後自縊而死。
樹倒猢猻散,張士誠的舊部分崩離析,其中一部分跟隨其子逃離海外。
“我們到了!”
李璇喊了一聲,船隻穿過一片蘆葦蕩,一座湖中島出現在眼前。
湖中島上已經建立起了大批的房屋、田地,更有巡邏的教眾,與負責日常物資運輸的人員穿梭其間。
甚至還有孩童來往跑鬧嬉戲,這裡儼然成為一個國中之國!
陳建林歸來,自然有許多人來迎接,不過楊帆看了一眼,並未發現明教的教主。
楊帆四人走在最後面,朱慡壓低聲音,道:“明教膽子太大了!竟敢與張士誠的殘黨合作,其罪當誅!”
楊帆冷笑一聲,道:“他們不止敢與張士誠的殘黨合作,連倭寇他們都敢合作。”
在不遠處的一座屋子裡,有一夥東瀛倭寇打扮的人正好奇地往這邊張望。
原本楊帆對明教還有些好感,同情他們都是底層百姓。
可見到了張士誠的殘軍,尤其是倭寇之後,那些好感蕩然無存!
楊帆當下最討厭的,一個是東瀛倭寇,另一個就是“通古斯野豬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