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繼續說道:“而且朝廷還可以藉此機會,將祭祀孔聖人之事也接過來。
這樣,既可以籠絡天下士子的人心,讓士子心向朝廷君王,又可以大幅度削弱地方藉著祭祀孔子,結黨營私,拉攏士子入夥,形成的利益集團。
而且各地每年祭祀孔子,要耗費的錢帛民力不少,如此也可節省開支,降低百姓的壓力,算得上是功德一件。”
楊帆說得來勁,朱元璋卻淡笑著說道:“你以為,想要剝奪衍聖公的名號那麼容易?朝廷下一道旨意就行了?”
楊帆不明所以,孔家在曲阜做的那些事情,已經傳遍了天下,剝奪孔家“衍聖公”的封號,順理成章,楊帆想不出文人們還有什麼理由阻攔。
“哼!你想到的事,他們會想不到嗎?在你還未進京之前,那群文官就派人去了衢州,將衢州孔家的人請到應天來了。”
衢州?衢州南孔?!
楊帆猛然意識到,他竟然將衢州的南孔給忽略了!
說起南孔,就不得不提到宋朝“靖康”年間的事情,那時候金兵南下,趙構在南方建立了小朝廷。
穩定下來之後,趙構馬上將當時的衍聖公“孔端友”召到了南方,以示正統。
孔端友帶著孔子以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在浙江衢州安家,建立了孔氏家廟,是為孔氏南宗。
見趙構此舉,金朝也不甘落後,你是正統,那我也是正統!
金朝將孔端友的弟弟孔端操冊封為衍聖公,讓他主持山東曲阜孔廟祭祀,這就是孔氏北宗。
從此南孔與北孔並存於世間,一直延續到了今日。
那群文人趕在楊帆歸來前去請南孔,想來他們也知道,北孔的名聲經過楊帆的一番鬧騰,臭不可聞。
衍聖公的名號,北孔是繼承不了了,不過還有南孔這個招牌,一樣能繼承衍聖公的名號。
思及此處,楊帆冷笑一聲,說道:“他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想來在他們的眼裡,無論是南孔還是北孔,無論是君子還是小人,都沒有關係,只要有衍聖公這個名號在就行了!”
只有打著衍聖公的名號,才能團結全天下計程車子,對抗皇權,攫取利益。
哪怕坐在衍聖公位置上的是條狗不是人,只要衍聖公的名號傳承下去,他們也不會介意。
“現在你應該知道,想要讓朝廷取消‘衍聖公’這個名號有多困難了吧?一個稱號尚且如此,將孔子的祭祀接過來這事兒,更是千難萬難。”
朱元璋一聲嘆息,飽含無奈。
他是馬上打天下的皇帝,金戈鐵馬縱橫天下的時候,朱元璋都沒這般頭疼過,因為他的對手是敵人,清晰可見。
可而今做了大明皇帝,朱元璋的敵人不見了,那些文官明裡暗裡與朱元璋較勁,他卻不能真的毫無緣故地殺人。
一個字,難!
楊帆琢磨了片刻,忽然笑了,道:“陛下,有南孔這塊招牌在,‘衍聖公’的封號的確不可褫奪,可若是南孔主動上奏,不願意承襲‘衍聖公’的名號,想必朝廷取締衍聖公,會很容易吧?”
朱元璋卻搖了搖頭,道:“不可能,南孔一直被北孔壓制著,近些年更是式微,他們不可能放棄這樣一個振興南孔的機會。”
楊帆笑得頗有深意,道:“當年南孔有大義,微臣認為當今的南孔也應有大義,怎麼也不會讓朝廷為難,陛下,臣願意親自走一趟,去說服南孔的人,放棄‘衍聖公’的封號!”
如果毛驤在這裡,肯定會頭皮發麻,每次楊帆露出那種笑容的時候,都會鬧出大亂子來。
看到楊帆那副模樣,朱元璋也猜到了楊帆的打算,他沉默了半響,才慢慢說道:“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如何?”
朱元璋想要阻止,理智卻制止了朱元璋,畢竟,他也認同楊帆說的那些話。
楊帆的眸子明亮而堅定,道:“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臣為陛下,為朝廷,為大明而死,死得其所!”
第一次,朱元璋對楊帆這個人,有了愧疚之情。
他知道楊帆此行去了,不成還好,若是成了,楊帆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楊帆將孔家抄家,這事的確鬧得滿城風雨,但孔家的罪行擺在那裡。
就連彈劾楊帆的官員,也只能彈劾楊帆行動魯莽,不敬聖人,不敢為孔家的罪責開脫一句。
朱元璋要是強勢出手,保住了楊帆的性命,那些官員心裡面就算有不滿,但也只能認栽。
但這次楊帆卻要徹底取消“衍聖公”這個封號,這是在挖那些文人的“根”!
事關生死利益的事情,那些人絕對不會讓步,他們與楊帆會陷入不死不休的關係。
到了那個時候,除非朱元璋可以看著國家大亂,天下大亂,否則很難出手去幹預。
沉默了半晌,朱元璋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道:“那好吧,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謝陛下!”
楊帆瞬間喜笑顏開,他之前心裡很擔心,害怕朱元璋強勢出手保下自己。
開國君主威望無兩,在朱老闆的屠刀之下,楊帆認為那群文官很可能認慫。
故楊帆提出褫奪“衍聖公”的稱號,就是為了“火上澆油”。
你們文官不是害怕朱老闆手中的屠刀麼?好!我楊帆就給你們一個不得不動手的理由!
朱元璋看著楊帆那張鮮活充滿生氣的面孔,幽幽地一聲嘆息:“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楊帆歡天喜地地離開了,若不是在宮中,他肯定要大笑三聲,自己的作死大計終於可以成功,再也不用待在這坑爹的洪武朝了!
手機、電腦、可樂、麥當勞!我楊帆回來了,他都快忘記可樂是什麼味道了。
朱元璋凝視著武英殿外楊帆的背影,一直等楊帆消失在了視線中,他都沒有動一下。
“咱,是不是做錯了?”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喃喃自語,片刻後朱元璋又像是安慰自己一般,道:“天下的擔子總要有人來擔著,風雨吹打得別人,難道吹打不得楊帆麼?”
他緩緩地轉過身,望著牆壁上懸掛的大明疆域圖,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