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大仇小怨,李善長都要記在心裡,找機會報復回來,更不用說楊帆當著百官的面羞辱他。
在李善長心裡,楊帆,必須死!
另一邊,誠意伯府內。
下了大朝,劉伯溫便直接返回了家中,泡上一壺從青田帶來的好茶,格外愜意。
劉伯溫持身中正,尤其從青田老家下野再返回應天后,再也不想摻和到黨爭中去。
今日大朝,劉伯溫看得很明白,洪武皇帝朱元璋擺明了不想追究李善長的過錯,故給李善長安了一個“失察”的罪名,罰沒一年的俸祿了事。
偏楊帆執拗,眼裡不容沙子,讓朱皇帝下不來臺。
劉伯溫一聲長嘆,嘆楊帆的赤子之心,嘆楊帆的忠勇無畏,曾幾何時,他劉伯溫也同楊帆一樣。
公正嚴明,嫉惡如仇!
洪武元年八月,朱元璋巡視邊梁,劉伯溫與李善長一起留守京師,劉伯溫便坦言。
宋、元兩朝都因過於寬縱而失了天下,故朝廷應整肅綱紀,下令御史檢舉彈劾,無需顧及。
歲月漸漸磨平了劉伯溫的稜角,從洪武二年歸鄉那時候起,劉伯溫便下決心,此生不再參與浙東文人與淮西勳貴的爭鬥。
可在他的內心深處,是渴望有人能站出來,抨擊時事,懲治貪官汙吏的,而今那個人出現了。
劉伯溫正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長子劉鏈就來通稟,宋濂來訪!
劉璉輕聲說道:“父親,宋大人面色可不大好,怒氣衝衝的。”
劉伯溫笑了,揮揮手道:“將景濂公請進來,再泡上一壺好茶來。”
不多時,宋濂進來了,待劉璉將一壺新茶送來,離開會客廳之後,宋濂忍不住了道:“青田公,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劉伯溫不急不緩地端起茶杯,請宋濂品茶,道:“景濂公,嚐嚐我青田老家的茶,清香怡人啊。”
宋濂花白的鬍子抖了抖,步步緊逼:“喝什麼茶?青田公,你今天必須給老夫一個解釋!”
劉伯溫見宋濂真急了,笑道:“景濂公火氣這麼大,難道是因為今日大朝的事情?”
宋濂吹鬍子瞪眼睛,質問劉伯溫:“不然呢!今日汪相幾次給你使眼色,青田公為何不借機向淮西勳貴發難?”
汪廣洋、宋濂這些浙東的文人黨,等了多久才獲得今日的機會?
若能一舉拿下李善長,再打擊一批淮西勳貴的核心,幾年內淮西勳貴將元氣大傷!
劉伯溫放下茶杯,輕聲道:“景濂公啊,就算我劉伯溫開了口又能如何?那親軍都尉府的楊帆也開口了,結果怎麼樣?聖上不想處罰李善長,誰都動不了他。”
宋濂聞言急了,說道:“楊帆資歷尚淺,陛下可以不管他說的話,但你青田公為御史中丞,難道陛下還能無視你?”
宋濂不滿的點就在這兒,劉伯溫的資歷、地位,可不是楊帆可以比擬的,若劉伯溫開了口,朱元璋就算暫時想放過李善長,也沒有今天這般容易。
劉伯溫嘆了口氣,故作無奈,道:“景濂公太看得起我劉伯溫了,洪武二年我歸家鄉,再返回這應天城已是物是人非,聖上對我劉伯溫,不比從前了。”
宋濂仍不肯罷休,不滿地埋怨劉伯溫道:“那青田公便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
劉伯溫誠懇地說道:“天心難測,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景濂公,我們都這把年紀了,何必鋒芒畢露?”
劉伯溫打太極的本事極好,無論宋濂說什麼,劉伯溫都能擋回去,核心無外乎一點——有心無力。
在劉伯溫府邸待了小半個時辰,宋濂愣是沒從劉伯溫口中得到一句瓷實話,最終他只能無奈離去。
送宋濂離開後,劉伯溫站在廊簷下負手而立,心中思緒萬千。
劉伯溫其實知道朱元璋的顧慮,北方戰事未絕,王保保時不時扣邊,正是需要淮西勳貴出力的時候,現在不是動他們的是好時機。
但站在浙東文人黨的角度來看,才不管朝廷的難處,大明的難處,他們首先要做的,是黨同伐異,打擊異己!
劉伯溫正沉思的時候,有一人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此人年歲約莫四十左右,身材高大,臉上掛著笑意,眼眶呈三角形,好似病虎一般,一身僧袍披在身上,氣質卻與一般的出家人迥然不同。
“阿彌陀佛,青田公家中今日有貴人來訪,看來貧僧來得不是時候啊!”
劉伯溫與僧人見禮,笑道:“道衍師傅久居深山古剎,今日卻來了這應天,莫非有要事要辦?”
這三角眼眶的大和尚,法號道衍,原名姚廣孝,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黑衣妖僧!
後來作為燕王朱棣的起義軍師,精通儒、道、佛諸家之學的一位奇人。
姚廣孝是一位奇人,他年僅十四歲的時候便剃度出家,雖然出家,後來卻拜了道士席應真為師傅,學了一身的陰陽術數。
姚廣孝腹有奇謀,學識能力都是當世一等一的好。
劉伯溫與姚廣孝早就相識,算得上老友,可惜姚廣孝生不逢時,當他學得一身本領,準備一展平生之所長的時候,朱元璋已經統一了大明。
天下不亂,他姚廣孝的一身屠龍術壓根沒地方施展,無奈之下,姚廣孝直接找了個寺廟,繼續當和尚去了。
姚廣孝雙手合十,道:“貧僧整日與青燈古佛為伴,哪有什麼要緊事?我如今在天界寺掛單,受了天界寺住持邀請。”
頓了頓,姚廣孝看著劉伯溫道:“貧僧又得知青田公離開家鄉重入朝堂,就住在應天,貧僧豈能忘了青田公這位老友?故來探望一二,別無他意。”
劉伯溫哪能相信姚廣孝的話?
姚廣孝早年曾經遊覽嵩山寺廟,偶遇相士袁珙,袁珙見了姚廣孝就說:“奇哉奇哉!你這僧人眼眶是三角的,好似一頭病虎,天性使然必定嗜殺,就跟劉秉忠一樣!”
尋常的僧人聽了這話,要麼是憤怒,出家人慈悲為懷,怎麼可能嗜殺?要麼是恐懼,內心惶惶不安。
可姚廣孝卻不怒不懼,反而大喜,從骨子裡講,姚廣孝就不是一個安分老實的人。
劉伯溫請姚廣孝到會客廳,笑道:“道衍大師,你我是多年老友,何必隱瞞?真有什麼事儘管說來,若我劉伯溫能幫襯你的,定會幫襯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