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群讀書人的眼中,士大夫永遠高高在上,就是你朱皇帝,也不可能讓我們讀書人低頭!
這就是楊帆讓三百多的正印官副手“戴枷理政”,引得百官憤恨的原因。
楊帆點了點頭,正色道:“陛下,臣對山東的一切,已經有了十足的心理準備,陛下您不也知道,除了我之外,誰過去,結果不會有什麼不同,才召見臣來的嗎?”
朱標焦急地看向朱元璋,就見朱元璋來回踱步走了兩圈,道:“此事容咱想一想……”
哎!楊帆急了!
他怎麼可能放棄這等作死的機會?天下的讀書人都盼著他死,那孔家可是天下讀書人的聖地。
而且孔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他楊帆過去,絕對會和孔家對上,到時候豈有不死的道理?
將心一橫,楊帆決定加一把火,他從衣袖中取出一本奏摺,道:“陛下!臣有關於土地稅收改制之法,欲獻給陛下,請陛下過目!”
朱元璋微微一怔,雲奇適時地小跑過來,將奏摺呈遞給朱元璋。
奏摺開啟裡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楊帆所寫,在最開頭的位置寫著四個大字——攤丁入畝!
攤丁入畝,又稱作攤丁入地、地丁合一。
這一個制度要到幾百年後的大清雍正時期才會出現,其意義就在於減輕了沒有土地的百姓,還有土地較少的百姓的負擔。
在攤丁入畝實施以前,這百姓繳納的賦稅,即“人頭稅”,你有幾個人就要繳納幾個人的賦稅。
這種稅收制度最為弔詭之處在於,擁有大量土地的地主、豪強,繳納的賦稅有可能與貧苦人家一樣多。
如一個地主家中有五口人,那麼繳納賦稅的時候,就按照五口人來繳納。
為地主家種地的百姓沒有土地,家中也有五口人,那麼年末繳納賦稅,也得按照五口人來繳納。
攤丁入畝解放了沒有土地,土地較少的農民的負擔,使得社會經濟的發展產生了質變,同時,賦稅規則的簡化,也減少了官府任意加稅收的可能。
“這‘攤丁入畝’的法子,是你想出來的?”
朱元璋眼睛都離不開那奏摺了,上面所寫的“攤丁入畝”之法,比他現行的稅收政策要高明太多。
孰優孰劣,以朱皇帝的眼光立刻就能分辨。
楊帆道:“上次朝會回來之後,臣就一直在草擬這‘攤丁入畝’之法,我大明財政僅僅有‘奏銷之法’還不夠,奏銷法在於制衡官員,而新的‘攤丁入畝’之法,才是解決財政問題的根本。”
楊帆頗有些得意,說道:“陛下,要施行‘攤丁入畝’之法,編纂黃冊絕對不能馬虎,此事事關大明的未來,臣願意親自去山東一趟,不將差事辦好,臣絕對不會來,請陛下恩准!”
朱皇帝看著楊帆,是越看越喜歡。
攤丁入畝這個政策直接開啟了朱元璋對於稅收制度的大門。
有些事情辦法就是那樣,千百年來的辦法一直延續下去,誰都想不到新的路子。
而楊帆提出了一條新路子之後,朱元璋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奧秘與好處。
他沒想到,稅收還能這麼幹!
他更沒有想到,楊帆在財政領域有這種才能,楊帆簡直是一個治國理政的全才!
可是……
朱皇帝越發犯難,他現在徹底捨不得楊帆去跳山東的大火坑了,如此人才去冒險,一旦有閃失朱元璋得心疼死。
朱元璋眉頭緊鎖,道:“山東之行責任重大,咱要再考慮考慮,楊帆,你先回親軍都尉府當差吧,牢獄就不必繼續住了。”
楊帆根本不關心住不住監牢,他急聲說道:“陛下!臣絕不懼怕任何危險,而且此政策是我提出來的,但還沒經過試驗,臣去山東正好以山東之地做試點,請陛下恩准!”
楊帆很鬱悶,他的殺手鐧“攤丁入畝”都拿出來了,朱皇帝的態度怎麼更猶豫了?
聞言,朱元璋卻沒有回話,反而用手敲擊著桌案,顯然是思索其中的利弊。
“陛下……”見此情景,楊帆還想說啥爭取一下,朱元璋卻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對此,楊帆也很是無奈,只得轉身離去。
待楊帆走遠後,朱標方輕聲說道:“父皇,楊先生乃國之棟樑,往山東督查黃冊編寫一事,還請父皇三思。”他看得出來朱元璋在猶豫,所以沒有多說,僅僅表達出自己的意見而已。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
坤寧宮中,馬皇后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換了往日,朱元璋肯定會食慾大開。
可今晚朱元璋吃飯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面前的熱湯都涼了,還未喝下幾口。
馬皇后與朱元璋幾十年的夫妻,焉能察覺不出枕邊人的異狀?她好奇地問道:“重八,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打你來就魂不守舍的。”
朱元璋嘆了一口氣,道:“妹子,咱犯難呢,戶部尚書顏希哲上書,說黃冊編寫在山東江西推進緩慢,希望朝廷再派個人過去督察。”
“這不簡單嗎?你再派個人過去……”還沒說完,馬皇后就反應了過來,道:“他們是想讓你派楊帆那孩子過去?”
“不錯,雖然顏希哲的摺子上沒有明說,但意思就是如此,所以咱才愁啊!黃冊編寫事關大明江山,若是在山東、江西沒能推行下去,其餘各省估計也會有樣學樣,到時候這黃冊編寫恐怕就成了笑話。”
朱元璋放下手裡的筷子,眉頭緊鎖,繼續道:“可這楊帆是咱留給標兒的人才,但他眼睛裡揉不進沙子,若是派去山東,不知道會惹出什麼禍事來呢!
而且今日,他進宮還給咱上書了一種名為‘攤丁入畝’的稅收之法,確實是極好,若能在全國實施,我大明百姓就有福了。”隨即,他大概向馬皇后講訴述了一下何為攤丁入畝。
“地多的多收稅,地少的少收稅,無地的不收稅,這的確是個極好的辦法,楊帆這孩子果真有大才。”馬皇后很是肯定了攤丁入畝這個政策。
“正是因此,咱才愁呀!這種大才,等咱百年之後,必定是標兒的得力助手,更重要的是他是個孤臣,滿朝文武都被他得罪了個遍,咱也不必擔心他對標兒不利。”
馬皇后何等聰慧,她一聽就將朱元璋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道:“所以你不想讓他去山東冒險,想讓他留在京城?”
“孔家在山東的勢力盤根錯節,在曲阜更可以說是土皇帝,咱的話估摸著都沒孔家好使,以楊帆的性格,去了山東,絕對會和孔家對上,到時候……”朱元璋雖然沒有明說,但馬皇后顯然聽懂了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更應該派楊帆過去!”馬皇后淡笑道。
聞言,朱元璋不明所以,妹子平時不是很照顧楊帆嗎?怎麼會想著讓他去送死。
似乎看出了朱元璋眼裡的疑惑,馬皇后解釋道:“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楊帆雖有宰相之才,但這些年都在京城當官,對於地方上的事,知之甚少,這次正好趁此機會去地方上歷練一番。”
“妹子說得不錯,的確是該讓他去地方上歷練一下。”朱元璋點了點頭,顯然同意馬皇后的看法。
“而且重八你是開國皇帝,從血海腥風裡殺出來的,孔家的事你若不處理,難道留給標兒嗎?你覺得標兒能夠辦得了孔家?或者真的要讓這曲阜成為孔家的國中之國嗎?”
知子莫若母,朱標將來承襲皇位,會是一位仁君,一位優秀的守成之君,但他師從宋濂等儒家子弟,若是要讓朱標對孔家動手,那是根本不可能,所以要想解決孔家之事,只能是朱老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曲阜是大明的曲阜,絕不是孔家的。”朱元璋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不就對了,正好讓楊帆那孩子去試試這孔家的水有多深,而且他莫非忘了他那一身武藝,尋常幾個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若你實在擔心他的安危,大可以派個信得過的人,多帶些兵將相隨。”
“妹子所言有理!”朱元璋點了點頭,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
馬皇后又重新為朱元璋盛了一碗湯,笑道:“快吃飯吧,一會兒都涼了。”
沒有了心事,朱元璋食慾大開,坤寧宮中笑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