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什麼?”
“恐怕有人不會讓我們這麼順利。”
張居正目光深邃。
“嚴家那邊...”
楊帆冷笑一聲。
“他們現在自顧不暇,通倭案查辦了一批人,都是他們的黨羽。”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更會狗急跳牆。”
張居正壓低聲音。
“胡部堂那邊可有訊息?”
楊帆搖頭。
“自上次密信後,再無音訊。不過戚將軍前日來信,說倭國內戰局勢有變,織田家似乎...”
話音未落,一名侍衛匆匆跑來。
“大人!浙直總督府急信!”
楊帆接過信筒,取出裡面的紙條,藉著燈籠的光快速瀏覽。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怎麼了?”
張居正察覺異樣。
楊帆將紙條遞給他。
“佛郎機人...向我們宣戰了。”
浙直總督府內,胡宗憲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濺。
“最後通牒?”
他怒極反笑。
“好一個佛郎機國,好一個自由貿易港!”
戚繼光從地上撿起那份文書,快速瀏覽後也是臉色大變。
“這...這簡直是顛倒黑白!歷港明明是他們強佔我大明領土,怎麼反倒成了我們違法?”
胡宗憲扶著座椅扶手,指節發白。
“釋放僑商?嚴懲楊帆、俞大猷和你?賠償一千萬兩?”
他每說一個詞,聲音就提高一分。
“一個月內不答覆就宣戰?好大的口氣!”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親衛統領衝了進來。
“部堂大人!那紅毛鬼和陳東已經離開,但臨走前放話說...”
“說什麼?”
胡宗憲厲聲問。
“說...說這份通牒已經同時送往京城,禮部主客司和內閣都已經收到了副本...”
胡宗憲和戚繼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果然如此。”
胡宗憲頹然坐下。
“他們這是要逼宮啊。”
戚繼光不解。
“部堂何出此言?”
胡宗憲苦笑。
“你以為這佛郎機人為何突然發難?背後必有人指使。”
他壓低聲音。
“嚴嵩被踢出'仙班',這是他的反撲。”
“嚴嵩?”
戚繼光倒吸一口冷氣。
“他竟敢勾結外夷?”
“不是勾結,是利用。”
胡宗憲眼中帶著精光。
“楊帆的'辱寇'策略一直壓制著嚴家,透過不斷打擊通倭者給嚴家施壓。
嚴嵩這是想借外力倒逼解決歷港問題,只要歷港問題解決,嚴家就能再苟延殘喘一陣子。”
戚繼光恍然大悟。
“所以這份通牒只是個開始?”
“不錯。”
胡宗憲站起身,走到窗前。
“佛郎機人一動,其他小國必定跟進。五六個國家一起施壓,朝廷必然震動。”
他轉身看向戚繼光。
“你立刻回營整頓兵備,倭寇很可能趁機作亂。”
戚繼光抱拳。
“末將這就去辦。但部堂您...”
胡宗憲擺擺手。
“我沒事。來人!”
他喚來親信。
“立刻飛鴿傳書給楊帆和張居正,讓他們務必嚴防變故。”
親信領命而去。屋內只剩下胡宗憲和戚繼光二人。
“元敬啊...”
胡宗憲突然換了稱呼,聲音中帶著疲憊。
“你覺得變法如何?”
戚繼光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
“末將...末將對變法並無特別看法。”
胡宗憲笑了笑。
“這一年多來,每次見到楊帆,我都覺得此人若不是順天應人,斷然不會有如此成效。國事如此,不變不行啊。”
戚繼光想起自己親眼所見的新式火銃、屯墾衛的成效,以及絲綢貿易帶來的鉅額利潤,不由得點頭。
“部堂高見。若變法真能強國富民,末將願效犬馬之勞。”
胡宗憲欣慰地笑了,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手帕上。
“部堂!”
戚繼光大驚,上前扶住他。
胡宗憲擺擺手,將染血的手帕收起。
“無妨,老毛病了。”
他深吸一口氣。
“你去吧,記住,無論朝廷發生什麼,都要穩住東南。”
戚繼光單膝跪地。
“末將誓死效忠大明,效忠部堂!”
胡宗憲扶起他,眼中帶著感動。
“去吧。”
大村純忠盤腿坐在舟山歷港的巖頭上,海風裹挾著鹹腥味拍打在他臉上。
他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遠處的鎮海搗杵山,彷彿要將那座山瞪出一個窟窿來。
“大人,已經三個時辰了。”
身後傳來內之助小心翼翼的聲音。
“海風太大,您...”
“滾!”
大村純忠頭也不回地厲喝,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內之助縮了縮脖子,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大村純忠知道這個忠心耿耿的家臣是為他好,但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潮水拍打著礁石,發出規律的嘩啦聲。
大村純忠閉上眼睛,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場慘敗——火槍的轟鳴,刀劍的碰撞,鮮血染紅的海水...他猛地睜開眼,一拳砸在身下的岩石上,指節頓時皮開肉綻。
“明國人...”
他咬牙切齒地低語,喉結上下滾動。
“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遠處海面上,幾艘佛郎機戰船正在巡邏,黑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