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
陳江仔細回味著糜竺的話語,目光掃過在場的那些士族出身的豪商,這些人從前或許以士族為傲,可在追隨公孫度經營工坊且獲利頗豐之後,這些人便立馬轉變了身份,不再以士族自詡,論起對士族的口誅筆伐,這些人的戰鬥力遠比那些商賈還要強一點。
作為商部的主事,陳江很清楚而今的工坊代表的工業資本所經歷的一切。
一開始,包括公孫度在內,人們對使用器械,集合工匠、學徒,僱傭工人,花費巨大代價開辦工坊進行生產的模式並沒有信心。
蓋因這種方式簡略看來並沒有什麼革命性的突破,不過是將天下間已有的事物合併在一起罷了。
當時的人們,不過將之作為公孫度上臺後燒的第一把火罷了,並不會預料到那些轟隆作響的工坊將來會發展成什麼模樣。
但現實卻給了那些譏諷之人狠狠一個耳光,先是襄平冶鐵所捷報頻傳,冶鐵鍊鋼的技術不斷突破,使得遼東邊鄙,一下子躍升為北地最大的生鐵鋼材生產地。
鋼鐵業的進步不僅帶動了兵甲製作產業,同樣帶動了上下游其他相關行業,最終惠及了整個遼東,在有了襄平冶鐵所這樣的範例在前,各處作坊們不再束手束腳,開始了大跨步的擴產擴張。
或許是公孫度血洗了遼東豪族的原故,在地方頑固勢力缺位的情況下,從前那些被禁錮在地方上的資本、土地、勞動力等要素得以按照市場邏輯進行運轉,並且飛快的被新興資本獲取壯大。
可以說,公孫度屠戮豪族,排名第二的受益者便是這些吃得腦滿腸肥的工業資本,當然,公孫度為了防止他們坐大,也透過設定農莊的方式對他們進行了預先限制。
饒是如此,這些年裡,遼東工業資本的發展速度仍舊讓不少人大跌眼鏡,以陳江在襄平的故舊的話講,那便是襄平一年的變化,比之往常百年都要大!
來自襄平的書信中,人們談論最多的便是鐵道又修到了哪裡,使得遼東不論寒暑都有百姓出門往來。冶鐵所的爐子又變大了多少,整日裡呆在冶鐵爐前的大匠們又研究出了什麼新配方,是否能夠解決一直困擾幕府的鋼鐵加工難題。
坐鎮官府的陳江很清楚,此時的遼東百姓絕對是幸福的,中原戰事在讓遼東工業資本得以迅猛發展的同時,也讓當地的百姓獲益頗豐。
官方增發的紙鈔透過各種渠道,最終被遼東這頭貔貅吞吃,這些錢再透過百姓勞作、貿易等方式流入民間,讓遼東百姓有了遠超天下間其他人的充足消費能力。
肉食、布匹、絲綢、農具、土地,以上幾類貿易量,遼東在去年都穩居第一,可見此時遼地的富裕程度。
透過現象看本質,陳江與糜竺等人都很清楚,遼東百姓的幸福生活,其實是建立在冀州士族的屍骸之上的。
正是冀州豪強士族的垮臺,才讓以公孫度為首的幽州資本能夠在冀州大吃特吃,哪怕是一點殘渣,也讓遼東百姓吃的肚兒溜圓。
“治中說的對啊!資本是必然要擴張的,並且它還會自行去創造讓它安逸的環境。
冀州鄉土間計程車族痕跡仍舊太重。宗族鄉老,土匪路霸,這些都是經濟貿易的大敵。不用主公下令打擊,這些商人便要踴躍出錢出力,來好好整頓下這冀州的不良風氣了!”
可能在其他人眼中,鄉間和氣生財的鄉老,照顧鄉親的宗族並沒有那麼壞,罪不致死,可壞在壞在這些人掌控了不應屬於他們的權力、資源,他們阻礙了資本的通暢流動,就必然要遭受鐵血打擊。
“這.....對普通百姓而言,真的是好事嗎?”
陳江想起幼時在家鄉的見聞,聯想起在場那些作坊主、大商賈們為了利益、為了利潤不擇手段幹出的那些事,讓他都有些躊躇,不知自己的行為是否真的對百姓有利。
基層百姓在宗族鄉老控制下,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也會遭受壓迫剝削,可他們由於血緣等紐帶存在,日子勉強能過。
可若是宗族離散,沒有了聯絡普通鄉民的組織存在,百姓可真就成了眼前大商賈眼中的一盤菜了。
“呵,我在這瞎操什麼心?農莊不就是幹這個的嗎?一種新型,不以血緣為紐帶的基層互助組織,至少,農民能夠依靠它抱團取暖.....”
最後陳江嗤笑一聲,感嘆自己杞人憂天,以漢地百姓的勇氣,若真被商賈壓迫到絕路,那肯定是要幹出一番大事的,扯旗造反都有可能。
這對初生的工業資本來說,可不是個好訊息,剛剛壯大的他們,還未學會掌控輿論,並且商賈因為長久的文化洗禮,意識尚未從卑下的地位中掙脫的他們,肯定會被搞得灰頭土臉。
陳江思索並未持續太長時間,沒過多久,他就被僕役引到了會場偏廳,這裡已經匯聚了許多來自商部、財部的同僚。
“今日商議一事,那便是稅收。
此前因一切初定,我等對稅收都沒有章法,除了使君特地點名廢除了口算錢外,目前各地遵循的,還是靈帝時的章法收稅,這樣不妥!”
糜竺開門見山,便道明瞭他的看法,觀點很明確,稅法到了不得不變的時候了。
“治中所言甚是!”
陳江第一個附和,並且他還拿出去年的統計資料:
“從去年的稅收統計上看,來自地方實物稅的收入因為轉運、徵收成本高昂,真正到幕府手上的財貨少的可憐。這些來自老百姓手裡的民脂民膏,其實大半是用來養地方官吏豪族了!
當然,即便只有小半,積少成多,也不是個小數目。但這部分只佔了稅收的百分之六十。
剩下四十中,遼東、幽州各農莊的還款,以及這兩處經過農業改革之地所徵收的農業稅佔比百分之二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全部來自於商稅。
而商稅中,以各家商號分賬為主,這些商號向幕府繳納利潤分紅,幾乎與管辦商號等同。
剩下的,不過是些邊境、港口關稅,這一部分因為政策緣故,稅率也並不算高。”
糜竺安坐著,眼睛微眯,側耳仔細聽著陳江的講述。
待陳江結束講話,糜竺揮手,讓僕役給眾人遞上一盞盞冒著絲絲香氣的茶水。
此時在南方,已經有了飲茶之風,暫未擴散到北方。
眾人眼前的茶水,還是緣於公孫度偶然瀏覽沓氏海貿名錄時的發現。
此時的茶葉,還是被當作藥材進行轉賣,人們尚未意識到它的巨大商業價值。
剩下的事情便很簡單了,公孫度遞話,公孫繼經辦,沒花多少心思,無聲無息間,公孫家便就掌控了南方吳地的幾座茶山。
隨後公孫度讓人試驗茶的揉制,烘焙之法,最終有了眾人眼前冒著香氣的飲料成品。
“都嚐嚐,這可是來自南方的茶葉,飲用有提神醒腦之功。此物對於水土不服症狀,也有不小的治療作用。”
糜竺招手,讓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眾人坐下飲茶。
陳江等人隨之落座,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杯盞中的溫熱茶水,入口之後有些許苦味,讓陳江禁不住皺起眉頭,但很快,隨著茶水入腹,口腔中便滿是茶葉的清香,舌尖亦回味著淡淡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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