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將斷腿往石頭上一磕,骨矛在掌心轉得呼呼響,然而卻不知上次為了護崽的母豹,他半邊身子被毒液蝕得見了骨頭,此刻傷疤還在流膿,卻笑得露出白牙。
“正好讓它瞧瞧,石村的矛比它爪子利!”
“迷霧谷的風羚群有新崽,那奶性子溫,能養經脈。”
“我去守著,它們天亮準去溪邊飲水。”
然而天快亮時,狩獵隊回來了。
石林卻是被人抬回來的。
他懷裡死死抱著個皮囊,墨麟豹的奶還溫著,可他左腿已經腫成了紫黑色。
母豹的毒牙咬穿了骨頭。
“沒…沒讓它跑了…”
他咳著血笑,指節摳著皮囊:“這奶…比上次的稠…”
陶碗湊到石昊嘴邊時,他的睫毛顫了顫。
溫熱的奶液觸到乾裂的唇,他本能地張開嘴,小口吮吸。
可剛嚥下去半口,胸口就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咳”
“昊兒,嚐嚐這口。”
石雲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語調卻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這是大壯叔用胸口的血換來的風羚奶,喝下去,就有力氣站起來了。”
站起來…
這三個字像驚雷劈進識海。
石昊猛地睜開眼,那雙剛被淚水模糊的眸子裡瞬間燃起兇光!
他彷彿又看見自己被按在祭壇上,看見石毅舉著帶血的至尊骨狂笑,看見父母消失在漫天箭雨中時,那絕望卻又帶著期盼的眼神——“活下去!”
石雲峰老淚縱橫,反手攥住那隻冰涼的小手:“對!活著!咱活著!”
就在這時,焦黑的柳樹樁突然嗡鳴起來。
翠綠神光像炸開的太陽,瞬間把石村照得比白晝還亮!
光柱直衝九霄,夜空中的星星都被震得亂晃,像被打翻的棋盤!
那些被天雷劈開的裂痕裡,滲出點點青光,在空中凝結成一串古樸的符文。
沒有繁複的花紋,只有最簡單的線條,卻像是天地初開時的第一縷光,第一聲雷,透著一股“道生一,一生二”的至簡至真。
符文緩緩旋轉,散發出的氣息讓石村的篝火都矮了半截,讓空氣中的血腥氣都變得溫潤。
“是…是祭靈傳法!”
最老的族叔公突然匍匐在地,老淚縱橫:“上一次見這景象,還是三百年前,老族長突破搬血境的時候!”
符文漸漸落下,最後化作一道青光,沒入石昊眉心。
“至尊骨可涅槃。”
一道平和卻直抵靈魂的神念在石昊識海響起,沒有威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非天賜,是天劫。被奪之骨若要再生,需以血肉為柴,以神魂為火,日夜熬煉。每一次生長,都如刮骨剜心;每一寸重塑,都似烈火焚身。”
石昊的意識在劇痛中清醒,他看到識海里懸浮著一卷經文,封面無字,翻開的第一頁卻流淌著混沌色的光,正是《原始真解》的搬血卷。
那些符文像是活的,鑽進他的四肢百骸,教他如何引動氣血,如何淬鍊筋骨。
“此為搬血卷,是淬體之基,也是涅槃之始。”
神念繼續傳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考驗。
“按此法修行,每日需引百獸精血入體,沖刷經脈。其痛,如萬蟻噬心,似岩漿澆身。熬過去,骨可重鑄,道可通天;熬不過,便是筋脈寸斷,魂飛魄散。”
“石昊。”
這一次,神念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汝…可敢?”
這三個字像三座大山,壓在石昊稚嫩的識海。
他能聞到胸口傷口腐爛的腥氣,能聽到自己骨頭咯吱作響的聲音,能想起剜骨時那撕心裂肺的痛。
可他更能想起石林叔腫成紫黑色的腿,想起大壯叔胸口外翻的血肉,想起阿木嫂倒空瓦罐時紅著的眼眶,想起父母消失前那句活下去!
“敢!”
一聲無聲的咆哮在識海炸響!不是孩童的啼哭,是困獸破籠的嘶吼,是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發出的戰書!
那股恨意,那股不甘,那股對生的渴望,在識海里凝成一把帶血的骨刀,狠狠劈向不敢二字!
識海里的《原始真解》驟然亮起,符文如潮水般湧遍他的四肢百骸。
胸口的傷口突然傳來一陣酥麻,那淡金色的皮肉下,暗金的骨根竟又漲出半分,帶著噬咬般的力道,瘋狂汲取著體內的獸奶之力。
焦黑的柳樹樁上,那根嫩柳枝輕輕晃了晃,像是一聲嘆息,又像是一聲讚許。
石雲峰看著石昊突然繃緊的小臉,看著他胸口那處猙獰傷口下隱隱跳動的暗金光暈,突然老淚縱橫。
他知道,這孩子接下了一份最狠的契約——從今天起,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每一次成長都伴著血。可那又怎樣?
石村的娃,從來都是在血裡滾,在痛里長。
石昊緩緩閉上眼,識海里的《原始真解》還在流轉。
他能感覺到,石村的獸奶在滋養他的血肉,柳神的法意在淬鍊他的筋骨,而那份刻進靈魂的恨意,正化作最烈的火,燒著他的神魂,逼著他快點長大,快點變強。
窗外,天光大亮。莽荒的風依舊帶著刀子,卻吹不散石村飄起的炊煙,吹不滅陶碗裡殘留的、帶著血腥味的暖意,更吹不熄那個三歲孩童眼底,那團剛剛點燃,就要燒穿九天十地的——
不滅之火!
柳神以生命偉力續他殘命,百家獸奶用血汗暖他寒軀,柳神傳下《原始真解》為他鋪就涅槃路。可這遠遠不夠,被挖走的至尊骨是剜心的疤,被碾碎的根基要在烈火裡重鑄!
當萬界光幕畫面亮起的剎那,石村狩獵隊帶血的獸奶、石林咳著血護著的溫囊、大壯叔胸口淌進風羚奶的熱意,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諸天女頻覺醒者的心上。
柳神的偉力、百家的血汗、石昊那句震碎識海的敢,像三道驚雷,劈開了女頻世界層層疊疊的冷漠。
之前那些被點燃的星火,此刻驟然連成火海,原來我們兩個字,從來不是口號,是石林咬著牙說沒讓它跑了的狠,是大壯叔胸口的血混著風羚奶的暖,是石昊明知萬蟻噬心仍敢接下《原始真解》的烈。
這火,燒穿了獨善其身的虛偽,燎過了各掃門前雪的冷漠,正沿著女頻覺醒者的血脈,往更深、更烈的地方燒去。
【女頻・柔雲宗・蘇清鳶】
蘇清鳶的斷劍紮在青石板上,劍穗上的血珠滴在忍辱碑的裂縫裡,暈開一片猩紅。
光幕中,石林被族人抬回來時,左腿腫得像段紫黑的朽木,可他懷裡揣著的墨麟豹奶,卻用獸皮裹了三層,指尖觸到的地方還溫著。
那笑容裡的疼,混著對石昊的疼惜,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穿了她喉嚨裡的哽咽。
她猛地想起小師妹自焚那天的丹房。
十五歲的姑娘,被長老之子搶走丹爐後,跪在雪地裡磕了三個頭,額頭的血凍成了冰。
蘇清鳶當時就躲在廊柱後,握著劍的手浸滿冷汗,卻被師姐死死按住:
“別去!你鬥不過長老,只會把我們都拖下水!”
最後丹房燃起的火光裡,小師妹的呼救聲被走火入魔的官宣徹底掐滅,連骨灰都沒能收全。
“石村的傷會流血,我們的傷只會爛在心裡!”
蘇清鳶突然拔劍劈開忍辱碑,碎石飛濺中,她對著柔雲宗的方向嘶吼,聲音裡帶著血沫。
“他們為了個孩子的獸奶,能把腿骨摔裂。
我們為了同門,卻連站出來的勇氣都被惹不起三個字鎖死!想想真是何等可笑,何等可悲啊!”
但是現在變了,她醒了,她身邊的無數姐妹們也醒了!
她指著光幕中石村飄起的炊煙,那煙裡裹著血腥味,卻比柔雲宗終年不散的檀香更像人間煙火。
“石昊的《原始真解》是用痛鋪的路,可石村人用百家血暖著他。我們的路早被各掃門前雪堵死,難不成就連小師妹的骨灰都沒人敢收嗎!”
身後的師妹們突然齊齊拔劍,劍刃相擊的脆響震得練劍場的積雪簌簌落。
“清鳶師姐!我們跟你走!”
蘇清鳶看著她們眼裡的火,突然想起楊開慧在獄中給兒子寫信時,字裡行間的媽媽是用真理教育你。
原來真正的宗門,從不是各自躲閃的冷漠,是像石村那樣,把彼此的傷當成自己的疼,把彼此的命當成自己的命。
“從今天起,柔雲宗的規矩,由我們來改!”
她的斷劍指向長老院:“搶回師妹們的丹爐,砸爛惹不起的牌坊!誰再讓忍忍吧三個字從嘴裡說出來,就先問問我們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