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武院外的血海屍山漸漸凝滯,腥風卻更濃烈地灌入劍冢深處。任玄獨臂拄著斷槍,立於那被自己劍意洞穿的幽暗地穴前。
寒意如活物般噴湧,帶著萬古塵封的腐朽氣息。
他最後看了一眼掌心那半頁染血的《清心劍典》殘頁,清逸孤高的字跡如針扎眼——
這絕非林風書房那本邪氣森然的偽作!真典何在?這血又是誰的?
他深吸一口冰寒徹骨的空氣,僅存的右臂緊握斷槍,槍尖殘留的暗紅戰痕在寒氣中微微發亮,一步踏入了地穴深處。
腳下是冰冷溼滑的石階,苔痕斑駁,不知延伸了多少歲月。
兩側巖壁佈滿縱橫交錯的深刻劍痕,或凌厲,或古樸,或決絕,每一道都凝固著不甘的劍意,在死寂中無聲嘶鳴。
越往下行,寒氣愈重,凝成白霜覆滿石階,腳步落下,發出輕微的碎裂聲,在這絕對的寂靜中格外刺耳。
地穴盡頭豁然開朗。
一座恢弘而破敗的古老地宮呈現眼前。巨大的石柱支撐著高聳的穹頂,許多已然斷裂傾頹,碎石堆積如山。
地面鋪著巨大的青石板,縫隙裡頑強鑽出灰白的苔蘚。
地宮中央,一方古樸的玉臺之上,靜靜矗立著一尊栩栩如生的玉像。
玉像所雕之人,青衫磊落,面容清癯,眉宇間蘊著歷經滄桑的沉靜,一雙眼眸似穿透萬古塵埃,凝視著後來者。
雖無言語,一股浩然而孤高的劍意卻撲面而來,凜然不可侵犯。
任玄心神劇震,這面容…竟與他少年時在家族秘閣模糊畫像中見過的祖父任風逍,有著七八分神似!
玉像足下,壓著一卷色澤暗沉、非絲非革的古老卷軸。卷軸旁,一塊殘缺的石碑斜倚著,上面佈滿劍劈斧鑿的痕跡,只餘幾個模糊的古篆:“…九…意…守正…邪…若…失…魔…道…鬼…劫…”
任玄凝神,緩緩拾起那捲軸。觸手冰涼沉重,展開,墨跡如鐵畫銀鉤,力透卷背,正是玉像主人手書——《劍冢錄》!
“九霄劍意,守正誅邪。此乃吾輩立身之基,護道之器。後世子孫謹記,此意若失,魔漲道消,江湖必陷‘鬼門’血劫!慎之!懼之!”字字如重錘,敲擊在任玄心頭。
錄末,附著一張古拙的地圖。
山川走勢以極簡的墨線勾勒,一處被特意以硃砂圈出,旁書兩個令人心悸的篆字:“地門”!
更令任玄瞳孔驟縮的是,地圖核心處,一個微小的劍形標記,其鋒芒所指,赫然便是當年“橫山武宗·藏經閣第七柱”!
“橫山…藏經閣…”任玄默唸,何鐵手那張驚恐扭曲的臉、林風書房中偽造的陰鷙劍典、還有那半頁染血的真跡…無數碎片在腦海中轟然碰撞!
與此同時,鬼王山腹地,陰風怒號。
幽深曲折、佈滿詭異壁畫與機關的甬道盡頭,是一扇由無數森白骸骨與精鐵鑄就的巨門。門上刻滿扭曲痛苦的浮雕人臉,門縫間滲出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一種令人心神恍惚的邪異藥味。此地,正是鬼王山最為禁忌的所在,被稱為“鬼門關”的祭壇核心!
林風的身影踉蹌出現在骨門前。他雙目赤紅,血絲密佈,如同瀕死的野獸,半邊身體被魅森臨死反撲的劇毒掌力腐蝕得皮開肉綻,深可見骨,流出的血液都帶著詭異的黑色。
更致命的是體內,卞軾種下的九幽陰毒與強行衝破束縛帶來的反噬瘋狂撕扯著他的經脈,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在臟腑中攪動,劇烈的痛苦幾乎讓他失去神智。
“呃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猛地將懷中緊攥的那捲《清心劍典》殘本狠狠擲向骨門!
轟!
殘本觸及骨門的剎那,骸骨巨門猛地一震!門縫中噴湧出大量腥臭刺鼻、色澤暗紅的粘稠液體,瞬間將殘本淹沒、腐蝕!
“斷陰…引…毀了…嫣兒…就…”林風口鼻溢位黑血,眼神混亂而瘋狂,混雜著解脫般的快意與更深沉的痛苦。他顫抖著,從破碎的衣襟內摸出半塊非金非玉、邊緣焦黑、刻著殘缺“玄”字的令牌殘片。
“進去!血種!完成你的宿命!”卞軾那如同九幽寒風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與狂熱,冰冷地刺入林風耳中!
骨門沉重地向內開啟!門後是一個更加巨大、深埋地底、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恐怖祭壇!祭壇中央,是一個沸騰翻滾、散發著刺鼻腥臭的巨大血池!血池周圍,無數被折磨至死的屍骸堆積如山,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精神錯亂的怨毒之氣和濃烈的致幻毒煙!
林風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吸力猛地拽入門內,跌向那翻滾的血池!
“不——!”一聲清冷的厲叱劃破鬼哭!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驚鴻,自甬道陰影中疾射而出,劍氣森寒,直刺林風后心要害!正是追蹤至此的趙嫣!十年隱忍,只為此刻手刃此獠!
“趙師姐…走!”林風在被徹底吞噬的最後一瞬,殘存的意識捕捉到那熟悉的劍意,竟發出一聲模糊不清、充滿無盡痛苦與絕望的嘶吼!
趙嫣劍勢落空,劍氣斬在骨門邊緣,火星四濺。她身形急停於門前,冰冷的容顏第一次出現劇烈波動,看著那正在緩緩閉合的骨門和門內煉獄般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色。
“等我!”一聲低語,帶著破釜沉舟的恨意,趙嫣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在骨門即將完全閉合的剎那,險之又險地衝入了那地獄般的祭壇!
轟隆!
骸骨巨門在趙嫣衝入的瞬間,轟然閉合!只留下門外更加狂暴的陰風和卞軾那充滿得意與瘋狂的桀桀怪笑。
劍冢地宮深處,寒意更甚。任玄的目光掃過地宮,最終定格在玉像後方。
一座渾然天成、與地宮岩石融為一體的古老石臺靜靜矗立。石臺呈八角,每一面都刻滿了繁複玄奧、蘊含劍道至理的劍形符文,滄桑古樸,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鋒銳之氣。
這便是《劍冢錄》中提及的“九霄劍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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