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手抖了一下，她對那裡的恐懼幾乎是深入骨髓的，曾經的雷娜塔太小了，她是最弱的一個也是唯一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一個，在那片寒冷的雪原上，她看著曾經的哥哥姐姐們一個接一個倒下，血凝固在雪裡，像是盛開的花。
“能不能不去？”安然下意識問。
霍爾金娜蹲下摸了摸安然的頭髮，像是姐姐叮囑著自己不諳世事的妹妹，“小安然，總有一天你要學會坦然接受別離，我們都要面對我們的命運，有些東西是逃避不了的。只是在別離之後，自己的路還要接著走下去。你要學會過好一個人的生活，也要學會怎麼在這之後接納他人走進你的世界裡。”
“一個人的生活？”安然有些呆呆的。
“我要走了，以後大概是不會再回來了，而老爺子的歲數也很大了。”霍爾金娜望向門口依然沒有醒來的老銀匠，“你其實明白的，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安然抿了抿嘴唇，她確實明白，老銀匠現在的精神頭顯著的比前兩年更差了，時光不等人，花有凋零日。到最後自己真的融入了這個鎮子，長大成家的時候，老人是否還能坐在高位上親眼看著她的幸福？如果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生活還能像現在這麼安逸嗎？
誰也不知道，因為歲月不會給出未來的答案。
“在做飯嗎？”霍爾金娜聳了聳鼻翼，聞到了香氣，“有我的份嗎？”
“啊……我這就去多煮一點！”安然小跑著回到廚房。
霍爾金娜走到了門邊，看著街道上的安寧景象，這種邊陲的小鎮真是獨有自己的天地，看不見柏油的馬路也看不見飛馳的汽車，只有貓狗懶洋洋地趴在街邊曬太陽。
“何必要對她說這些話呢？”看似睡著的老人突然冒出了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像是夢囈。
“她早晚得面對這些事，考慮到她曾經的經歷，我也只是給她打個預防針。”霍爾金娜並不奇怪老銀匠已經醒了，因為她進門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有揭穿。
老銀匠很老了，但是或許是因為養了個女孩兒的關係，竟然比以前要機警一些了，大概是怕自己睡死了的時候，有什麼會對安然造成危險的東西闖進來吧？許多老一輩的人都是這樣，尤其是獨自帶著孫輩兒的老人，睡眠總是會更淺一些，小時候怕聽不見孩子的哭聲，等長大一些，又怕孩子遇到了什麼險情自己沒有察覺。
“我很老了。”老銀匠支撐著坐起來，“如果你願意帶著她，比她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更好。”
“可我是要去死了，估計比您撐的時間要短。”霍爾金娜淡淡地說，“我看的出來您的身體不好，可我也只能把她託付給您，陪她一天算一天。她在您這裡已經長大了，能自己活下去了。”
“如果能放下執念，人生哪有什麼必死的坎兒？”
霍爾金娜笑了一下，“您人生經歷豐富，但就別試著勸我了，這是我自己選的路。其實二十年前我就該死了，能多活這二十年，已經是神的恩賜了。現在，是我去回報那位神的時候。”
“你讓我想起了我以前的一個徒弟。”老人嘆息，“她也很固執，把難受的事情都憋在心裡誰也不讓碰，走的時候也很堅決，說那是她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