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輕哼一聲，冷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呢，玄重衛的頂頭上司，怎麼有時間來我這小小皇帝的書房裡了？”
“你以為我想來？”蕭槿翻了個白眼，一點都不慣著她的陰陽怪氣，“要不是看在我家方哥哥的面子上，我早就天天生病了。”
“好了，不廢話了，說正事。”
蕭槿正色道：“有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玄重衛最近得到了風聲。按道理說這種級別的事無需我親自跑一趟，但這次實在是有些特殊。”
方棠瞪了她一眼：“你直說就行，不用拐來拐去的。”
“你家祖墳被人盜了。”
方棠：“？”
“洛京西山皇陵，被上原王氏炸開了。”蕭槿嘆氣道，“護衛皇陵的陣石被全部破壞，側方的神道大門破開了一個十幾米的大口子。玄重衛已經秘密控制了現場，封鎖訊息，禁止任何人接近。”
方棠氣得咬牙：“上原王氏……盜朕先祖的皇陵幹什麼？”
“應該是為了撈點值錢東西出來籌集軍費。畢竟戰爭後期他們動員的軍隊規模太大，單靠幷州財政有些吃不消了。就是這用的方法實在是有點……”
蕭槿以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她。
沒有人會受得了自家祖墳被盜，更何況是方棠這種身份的人。
“你是不是還有話沒說完？”方棠深吸口氣，又問。
“是。”蕭槿點點頭，表情略有些凝重，“陵寢內傳來了巨大的超凡能量反應。由於皇陵氣運的隔絕，並不能準確探明其來源，但據初步判斷，那應該是屬於明武的血氣。”
“明武……”
方棠沉默片刻：“你是說……這陵寢中還有活人不成？”
“不確定。”
蕭槿搖搖頭。
“按道理說，玄重衛無權調查皇室陵寢。”蕭槿頓了頓，忽而一笑，“雖然我們以前也沒有刻意遵守過這條規定。”
“所以，陛下，你希望我們怎麼做？”
方棠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奏摺上的硃紅批覆，怔怔出神。
良久後，她放下筆：“玄重衛保持原狀。至於那陵寢的異動……”
“我親自去。”
……
……
洛京西山皇陵是大周兩座帝皇陵寢之一，另外一座是長明郊外的驪山皇陵。大周的每一位皇帝在生前都會提前挑選一座，並動工修建自己的陵寢。
方乾義的成陵位於西山皇陵最核心的位置，除此之外，這裡還埋葬著一位對方棠來說頗為特殊的大周帝王。
周宣帝方遠，她的父皇。
方棠抬頭看著眼前張牙舞爪的神龍浮雕，彷彿穿透百年的煙雨，與自己父皇那冰冷的目光相對。
若是老師沒有出現，若是沒有五百年前那場大火，或許自己也會埋葬在這裡，化作不知名的冢中枯骨。那時，這世界留給自己最後的箴言，或許只有一句簡簡單單的“承平公主之墓”。
“我這也算是回家了？”方棠的指尖輕輕拂過猙獰的龍頭，眸光恍然。
此次上原王氏盜挖的陵寢不是別人，正是武皇帝方乾義的成陵。也許是因為他們認為大周開國皇帝的陵墓之中會有更多的金銀財寶，也許是他們對這裡埋藏的人早已沒有了絲毫的敬畏之心。
方棠看到了十幾米高的巨型破口，破口邊緣的陣法紋路暗淡，能量已然消耗殆盡。
她沿著破口走入，迴圈數十階臺階後，眼前場景豁然開朗，熟悉卻又陌生。明明是在二十多米深的地下，這方廣袤的空間卻仍然亮如白晝。南宮端正，北宮巍峨，武皇帝方乾義的陵墓竟將長明南北二宮的格局完美復現而出，堪稱地下長明。
她將目光投向了整個墓室光亮的來源——太極殿攢尖頂。即便在地下，四面合一的太極尖頂依舊指向天穹，金光璀璨，晝夜不息。
方棠的身後是白玉鋪作的墓室外牆，外牆上泛著亮光，面前則是形如一隻展翅欲飛朱鳥的巨門，正是百官上朝所經的朱雀門。這盜洞自上而下所延伸出的位置，正是南宮南門朱雀門外。
紛亂的泥土腳印一路在白玉地磚上綿延向前，一路延伸至朱雀門內，而那裡也正是若有若無的血氣來源。
腳印數量極多，分佈在一條寬約百丈的條帶區域，看起來上原王氏派來盜墓的人數不下千人。
“或許還能給上原王氏的老鼠們收個屍。”方棠冷呵一聲，將玄曜劍引在身側。
她循著泥土腳印一步步向前走去，隨著她越靠近南宮核心，那詭異的血氣強度也在不斷提升。
最開始方棠只能感受到相當於明武三轉的血氣波動，後來逐漸加大至登神境界，當她越過朱雀門時，這血氣波動竟然已經與七轉巔峰的明武不相上下。
方棠內心翻湧著不安：“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打消了回頭找援軍的想法。原因很簡單，成陵的氣運尤其濃厚，在這裡，使用氣運戰鬥的方棠能夠發揮出八轉的實力，凌駕世間任一人之上。
如果她都解決不了，那恐怕叫援軍來也沒用。
越過朝會殿，她終於得窺太極殿前的景象。
無窮無盡的血色。
濃厚的血腥味要先於血色到來，群臣上朝的步道兩側盡是殘肢斷臂。白玉鋪就的地面被鮮血浸透，如綢帶般的血液竟詭異得仍未乾涸，就連那些屍體也並未腐臭。
這裡太鮮活了，鮮活地不像數月前發生的事情，倒像是大戰過後的殘局。
方棠透過這些人身上的裝束認出了他們的所屬。
“河東死士……”
方棠的心幾乎沉到了谷底。
這根本不是什麼盜墓賊，而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幷州精英。這支上原王氏最精銳的死士部隊對標的是大周的玄重衛，修為普遍在四轉以上，人數約千人。
他們錯過了襄陽合戰，原來是盡數葬身於洛陽西山皇陵。
這不是戰鬥，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究竟是誰？
在斷劍折戟與滿地橫屍之後，在太極金光之前，一道佝僂卻依舊高大的身影正半跪在那裡。他背對著方棠，俯首朝向正北，似是朝聖者般緘默而恭敬。
殘缺的白袍如魚鱗狀斑駁，殘甲鏽蝕，灰白長髮覆著淒厲的血。
這身影……她似乎在哪裡見過？
“又一個枉送性命之人。”那老人沙啞著開口。
在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方棠的眸光重重一顫，激動卻又不敢確認的嗓音近乎呢喃：
“劍聖……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