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靜了。
風雨聲,嘶鳴聲,一切都消失了。沈青衣呆呆地跪坐在原地,懷裡抱著那件還帶著啞叔餘溫的破舊粗布衣。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位手把手教他唱戲,教導他成為一名合格的班主的啞叔。
也是如今,他,唯一的親人。
就在他眼前,化成了飛灰。
極致的悲慟,像最深最冷的海嘯,無聲無息地淹沒了他。
他沒有哭。
他也沒有喊。
他只是抱著那件衣服,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起來。那是一種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絕望的寒冷。
“桀桀桀桀……”
舞臺中央,那頭巨大的惡鬼,從最初的驚愕中回過神來。
它那由無數張孩童面孔組成的身體,劇烈地翻滾著,發出了無比得意、無比殘忍的,彷彿能刮傷人耳膜的狂笑。
它以為,沈青衣的意志,他那顆好不容易重聚起來的“心”,已經隨著那個老頭的死,被徹底碾碎了。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完蛋了。
再也沒有任何威脅了!
然而,它沒有發現。
它根本不可能發現。
隨著沈青衣的悲痛抵達頂點,一股比剛才那股借來的鐘馗神威,更加純粹、更加個人化,也更加恐怖到無法言喻的力量,正從他身體的最深處,轟然甦醒!
那不是神威。
那是被至親之死,用靈魂點燃的……復仇之火!
沈青衣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頭。
他那雙眼睛裡,已經沒有了任何人類的情感。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仇恨。
只剩下一種空洞的,冰冷的,彷彿能將靈魂都徹底凍結成冰渣的……死寂。
他攤開自己的右手。
掌心之中,是啞叔用盡生命最後的力量,用那隻正在消散的手指,重重劃下的那個字。
——“影”。
這個字,像一把滾燙的鑰匙。
“咔嚓”一聲,捅開了他內心深處最後一道枷鎖。
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悔恨與自責,在這一瞬間,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瘋狂地壓縮、提純、鍛造成了驅動這場未盡儀式的,前所未有的……燃料!
他站了起來。
動作緩慢,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穩定。
他將懷中啞叔的遺物,那件空蕩蕩的粗布衣,整整齊齊地,疊好,輕輕放在了舞臺的一角。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
獨自一人,面對著那頭仍在狂笑的惡鬼,重新擺開了架勢。
這場未完成的《鍾馗嫁妹》,將由他一個人,用一種全新的方式,繼續下去!
沈青衣再次開唱了。
不。
他沒有唱。
他沒有吟誦任何一句唱詞,也沒有再請任何一尊神明。
他只是站在那裡,用那種不含任何感情的,看死物一般的神情,凝視著那頭龐大的惡鬼。
他以哀為祭!
以怒為火!
以自己燃燒的靈魂為戲臺!
他不再是“請”鍾馗。
他要將自己,徹底“化”為鍾馗!
嗡——!
他身上,那些由硃砂畫就的請神符文,一個接一個地,驟然亮起了刺目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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