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山那會兒仨狗崽子支稜得挺歡實,咋見著真章就尿褲子了?”
張老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道:“八成是讓槍響給驚著了……”
“扯犢子!”
李萬山菸頭一摔,鞋底子碾得火星子直冒,“先前跟你出來打圍(打獵)少放槍了?聽見響動就麻爪的孬種狗也配叫獵狗?”
他越說越來勁,手掌拍得樹幹啪啪響,“合著野豬沒打著反被拱得屁滾尿流,這磕磣事兒又想往我身上賴?”
“山哥你聽我說完,”張老三緊著往跟前湊兩步,“年根兒底下我帶狗來林場那回,記著不?
你喝著酒高興,抄起二踢腳就往狗窩棚裡扔,仨狗嚇得掙斷繩子滿山竄……”
他蹲下扒拉兩下死狗僵硬的爪子,“打那往後就沒正經出過圍,誰成想落下病根了,現在聽見槍響就跟挨雷劈似的。”
李萬山被噎得直瞪眼,絡腮鬍子上下抖動著:“操,拐彎抹角還是怨我唄?”
他突然薅住張老三的狗皮帽子,“這事兒要傳出去,往後我在這十里八村咋抬頭?”
眼珠子轉兩圈壓低聲道:“回去有人問,就說撞見熊瞎子拍死倆狗,剩下一隻是為護主才折的,明白不?”
張老三心裡明鏡似的。
這李萬山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前年因為分獵物不勻,愣是把親表弟踹進冰窟窿裡。
林場裡的人背地都叫他“李閻王”,誰惹得起?
“明白!”隨後張老三蹲下身,把兩隻死狗往一塊兒攏了攏,正準備往榆樹底下拖。
他手指頭剛碰到狗脖子上的毛,那毛還帶著熱乎氣兒,狗眼睛半睜著,像是還沒明白自己咋就死了。
他鼻子一酸,心裡跟刀絞似的——這倆狗崽子是他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上山攆兔子、下套逮狐狸,從來沒掉過鏈子。
可還沒等他挪步,李萬山就在後頭嚷嚷開了:“哎哎哎!你幹啥玩意兒?這狗肉多香啊,埋了不白瞎了?”
他咂摸著嘴,拿槍管戳了戳其中一隻黃狗的肚皮,“就這隻,肥實!起碼八十斤往上,夠燉一大鍋了!”
張老三背對著他,牙咬得咯吱響,攥著狗腿的手指頭都掐進肉裡了。
他胸口那股火“噌”地就竄上天靈蓋——
狗讓這王八犢子打死了不說,現在還想吃肉?
這他媽是人乾的事?
他腦子裡閃過好幾個念頭:要不現在就抄起石頭給他開瓢?
還是等晚上摸黑去他家把他給弄死了?
可一尋思李萬山那膀大腰圓的塊頭,再想想自己還有事兒求他辦,硬拼肯定吃虧。
他們兩人出來打獵不少人都知道,現在離秀山屯還這麼近,真要鬧出人命,林場的人和屯子裡的人一準兒能猜到是他乾的。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行,聽山哥的。”張老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彎腰把狗往一塊湊了湊。
狗身子已經有點發僵了,沉甸甸的,他手直哆嗦。
李萬山滿意地哼了一聲,扭頭往屯子裡張望:“哎?屯東頭咋圍那麼老些人?”他眯縫著眼瞅了瞅,“那些人圍著個騾子車幹啥呢?出啥熱鬧了?”
說完也不管張老三,扛著槍就晃悠過去了。
等那腳步聲走遠了,張老三“呸”地往地裡吐了口唾沫,眼裡冒著兇光:“狗日的,早晚讓你栽我手裡!”
張老三氣得渾身直哆嗦,抬腳就朝地上半埋著的石頭狠踹過去。
“咚”的一聲悶響,腳趾頭鑽心的疼直竄腦門兒。
他“嘶”地倒抽口涼氣,還不解氣,又連著踹了兩腳,石頭紋絲不動,倒是疼得他單腿直蹦躂。
“操!連塊破石頭都跟老子作對!”他罵罵咧咧地甩著生疼的腳,突然覺得自己這模樣活像個二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