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隻小狗崽卻渾然不覺,還在草叢裡撲騰打鬧。
徐峰注意到大黃的眼神變了。
那雙平日裡銳利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幾分人性化的哀傷。
它慢慢走近墳前,低頭嗅了嗅墓碑的基座,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像是久別重逢,又像是永訣的哀鳴。
山風掠過林梢,松針沙沙作響。
那方土墳靜靜地臥在山坡向陽處,四周的松柏投下斑駁的陰影。
新刻的松木墓碑上,“劉山峰之墓”幾個字還透著淡淡的松脂香,顯然是清明時才立的新碑。
徐峰站在幾步開外,目光緩緩掃過這座被打理得格外整潔的墳塋。
墳頭上的枯草被拔得乾乾淨淨,方圓三丈內的雜草也都剷除殆盡。
三張黃紙冥幣壓在墳頭,被山風吹得簌簌作響,四周散落的紙錢像枯葉般打著旋兒。
墓碑前,一堆紙灰還保持著焚燒時的痕跡。
“原來劉三炮本名叫劉山峰……”徐峰低聲自語。
徐峰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他解下腰間的水囊,緩緩傾灑在墳前。
清水落在泥土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山林裡格外清晰。
徐峰的目光緩緩掃過墳塋四周,忽然在幾步開外的一處腐木樁下,發現了一個被刨挖出的土洞。
洞口邊緣的爪痕清晰可見,洞內的泥土被磨得光滑發亮,周圍的地面上甚至踩出了一條明顯的小徑——顯然,這裡曾是大黃長期棲身之所。
他心頭一緊,想起自己給大黃搭的那個簡陋窩棚,不過是幾塊木板草草拼湊而成。
看著眼前這個被大黃精心刨挖、打磨得如此規整的洞穴,徐峰不禁有些慚愧。
這獵犬在舊主墳前守候多時,自己卻沒能給它一個像樣的安身之處。
山風嗚咽,松濤陣陣。徐峰在墳前靜立良久,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墓碑沉聲道:
“雖與您素未謀面,但能訓出大黃這樣的好獵犬,足見劉三炮的名號絕非虛傳。”他的聲音在山林間迴盪,“如今大黃跟了我,也是承蒙您的恩澤。逝者為大,請受我一拜。”
說罷,徐峰整了整衣襟,雙膝跪地,朝著墓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額頭觸地的瞬間,他彷彿聽見身後的大黃髮出一聲低沉的嗚咽。
起身時,徐峰發現大黃不知何時已蹲坐在墓碑旁,目光炯炯地望著他。
三隻小狗崽也安靜下來,排成一列蹲在大黃身後。
徐峰剛要起身,忽聽身後林間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他猛然回頭——饒是膽大如他,也不由得心頭一跳。
只見一位約莫五十來歲的婦人正拄著榆木柺杖從林間走出。
她顯然也被墳前突然出現的人影驚著了,佈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待看清徐峰後,老人渾濁的眼睛裡浮起驚訝的神色。
她的目光在徐峰和大黃之間來回遊移,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松樹皮般粗糙的手緊緊攥住柺杖:“你就是……王大夫說的那個外鄉人?”
徐峰連忙整了整衣衫,抱拳深施一禮:“我叫徐峰,不知老人家您是……”
山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婦人灰白的鬢髮凌亂飛舞。
她沒急著答話,反而顫巍巍地走到墳前,從懷裡掏出一把新摘的野菊,輕輕放在墓碑前。
大黃立刻湊過去,親暱地蹭了蹭她的褲腿。
“這裡……”老人的聲音有些發顫,“這裡埋著的,是俺當家的。”
她彎腰摸了摸大黃的頭,指節突出的手背上爬滿青筋,“這畜生……到底還是找到新主了。”
徐峰注意到,老人說這話時,渾濁的眼裡閃著淚光。
三隻小狗崽不知何時已圍到她腳邊,正用溼漉漉的鼻子嗅著她打滿補丁的褲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