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何春花是真下了狠手,每一下都抽得結結實實。棉襖被抽開了花,棉絮混著雪渣子滿天飛。
屯子裡的狗都被驚得“汪汪”直叫,隔壁胡大娘扒著牆頭看得直咂嘴:“該!早該這麼收拾!”
何春花打得胳膊都酸了,突然把棍子一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馮德貴愣住了,也顧不上疼,連滾帶爬過來要扶她,結果被一腳踹開。
“滾!”何春花抹了把臉,聲音啞得厲害,“從今兒起,你要再敢偷雞摸狗……”她抓起地上的苕條“咔嚓”掰成兩截,“我就把你弄死!然後帶著孩子一塊死!”
馮德貴這回真慌了,“撲通”跪在地上,抬手就往自己臉上扇:“我改!我真改!我要再犯渾,天打五雷轟!”
何春花紅著眼睛瞪他,手裡的半截苕條捏得“咯吱”響。院牆外頭,幾個看熱鬧的婆娘悄悄縮回了腦袋。
這頓打,怕是真把馮德貴打醒了。
馮德貴被罵得抬不起頭,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何春花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手裡的苕條終於停了下來。
她咬著牙,聲音發顫:“我今兒非打死你個王八犢子不可,省得你以後禍害我們娘倆!”
馮德貴見她真動了怒,“撲通”一聲跪下了,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喪著臉:“媳婦兒!我發誓,我真改!我要是再犯,你就、你就把我剁了餵狗!”
何春花舉著苕條的手僵在半空,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狠狠抹了把臉,一腳踹開他:“滾!少在這兒給我裝可憐!”可手裡的棍子卻再沒落下去。
伴隨著何春花一聲聲呵斥,還有已經被打得躺在地上,抱著腦袋縮成一團的馮德貴的哀嚎。
邊上幾戶人家聽到聲音也都出來看熱鬧,他們不但沒有上前勸何春花,反而都在暗暗叫好。
就在此時,一個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向小院。
那是何春花家的孩子馮元寶,褲腿溼了大半,凍得紅腫的小腳在土路上留下一串歪斜的腳印。
他雙手緊緊攥著個小竹筐,稚嫩的臉上洋溢著掩不住的喜悅:“娘!我在小河套裡抓到魚了!好幾條呢!今晚咱們有魚吃了……”
歡快的喊聲戛然而止。
孩子呆立在院門口,竹筐“啪嗒”掉在地上。幾條小魚在土面上徒勞地撲騰著,就像此刻院裡那個蜷縮在地上的身影。
此刻的馮德貴已經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暗紅的痕跡。
“爹——!”元寶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踉蹌著撲進院子,“娘!爹要死了!要死了啊!”
聽到叫聲,何春花渾身一顫,混沌的雙眼漸漸聚焦——她看見自己沾血的雙手,看見丈夫青紫的臉,最後對上了兒子驚懼的淚眼。
暴怒的潮水倏然退去,露出滿地狼藉。
“當家的……當家的!”她哆嗦著翻過馮德貴軟綿綿的身子,把人往懷裡摟。
冰涼的雪水混著溫熱的血,浸透了她單薄的棉襖。懷裡的軀體輕微抽搐著,嘴角不斷溢位帶血的泡沫。
元寶跪在地上,小手徒勞地擦著父親臉上的血:“爹你醒醒……你醒醒!”
何春花的手不住地發抖,木棍早已丟在一旁,可馮德貴身上的傷卻猙獰地提醒著她——
她剛才發了瘋似地抽打,隔著厚厚的棉襖,竟也打得他皮開肉綻。
血水洇透了破舊的棉絮,暗紅的痕跡在灰白的布料上格外刺眼。
她的心猛地揪緊,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喉嚨裡擠出一聲嗚咽:“我、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媳婦兒,別哭,我還沒死呢……”懷裡的人突然動了動,微弱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點無奈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