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救了何大腳家的丫頭不說,剛才你們看見沒?硬是塞了張大團結給何大腳!十塊錢啊,頂我家漢子半個月工分!”
“可不是嘛!”老趙頭掰著手指頭算,“能打死熊瞎子的本事,得了熊膽還惦記著給山魁分——你們說說,咱屯子裡有幾個能做到這份上?”
劉鐵柱咂咂嘴:“要我說,這人能處。上回他幫我家修房梁,連口水都不肯喝。你們是沒看見,那熊瞎子撲過來時……”
他的話被李老漢的咳嗽聲打斷。老人盯著屯子裡的小路,幽幽道:“狗認主,人看心。這後生……”煙鍋裡的火星忽明忽暗,終究沒把後半句話說完。
……
四月的東北,下午的日頭正好。屯子裡的土路化凍了,踩上去直泛泥漿。林山秀和徐峰深一腳淺一腳走到屯東頭,鞋幫子上全是泥點子。
臨進院門,林山秀突然拽住徐峰:“峰哥,馮德貴家辦那缺德事,你咋還可憐上他們了?”
徐峰一愣,搓了搓凍紅的手:“你想啊,要真是大黃平白無故咬了馮德貴,何春花找周大娘討說法,在不在理?”
林山秀把圍巾往下巴頦底下掖了掖:“周大娘見天兒說大黃是她家養的,全屯子誰不知道?狗要真亂咬人,主家賠錢天經地義。”
“這不結了。”徐峰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馮德貴跟自家婆娘都沒交實底,何春花上門鬧騰,也是護犢子心切。”
他跺跺腳上的泥疙瘩,“咱辦事得掰扯清楚,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林山秀低著頭,腳尖碾著地上的土疙瘩,聲音悶悶的:“我就是氣不過何大腳那張破嘴,罵我小浪蹄子……”
徐峰知道她委屈。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被潑髒水,擱誰心裡都不舒坦。
他咧嘴一笑,伸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傳來的溫度讓林山秀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得啦,她那是急眼了才滿嘴噴糞,最後不也給你賠不是了?”徐峰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爽朗,眼角笑紋舒展開來。
“咱行得正站得直,還怕她嚼舌根?”說著又輕輕捏了捏她的肩頭,“往後她要是再敢欺負你,看我不收拾她!”
林山秀只覺得被他拍過的地方火辣辣的,臉騰地紅到了耳根。
她低著頭,腳尖無意識地在泥地上划著圈,聲音細若蚊蠅:“誰叫你護著了……”這話剛出口就被風吹散了,怕是連站在跟前的徐峰都沒聽清。
她偷偷抬眼,正撞上徐峰含笑的目光,慌忙又垂下眼簾,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徐峰頓了頓,語氣忽然柔和下來。他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眼神漸漸飄遠:“至於那錢……我是瞅著那孩子可憐。”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大人再渾,孩子總是無辜的。”山風拂過他略顯粗糙的面龐,吹亂了他額前的碎髮。
他轉頭看向林山秀,目光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並且看到她我就想起了一個故人。”
林山秀聞言抬起頭,好奇地眨著眼睛:“啥,何大腳像你認識的一個人?”她歪著頭,髮梢隨著動作輕輕搖晃,“那人是誰呀?”
徐峰嘴角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心裡暗想:“傻丫頭,那人可不就是你嗎?”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當年他剛來屯子時舉目無親,要不是這個倔丫頭處處護著他,他哪能在這兒站穩腳跟?
那些畫面鮮活如昨:林山秀擋在他前面和欺負他的人理論時漲紅的臉,偷偷往他門口放野菜時躡手躡腳的背影,還有他被債主圍堵時她揮舞著掃把衝過來的模樣……
他沒說出口,只是眼神深了幾分。陽當將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