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安凱旋歸京,餘淑瑤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那日破曉,恢復光明的她,正靜靜觀摩著悄然來臨的春色。
小妹餘囡囡的聲音驚擾了樹梢上的燕雀。
“阿姐,你看什麼呢?”
少女的手在餘淑瑤面前擺動,餘淑瑤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
滿京皆知,她是個瞎子。
但無人知曉,前些日子她染了風寒,高燒不退,卻意外痊癒,重見光明。
瞧著大姐這般模樣,餘囡囡無奈嘆了口氣,轉而探頭探腦地張望,“姐夫呢,不在翠屏樓麼?”
餘淑瑤身形微微一僵,放在膝頭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他何時回的?”
就像滿京皆知她瞎一樣,也都知道沈檀安驍勇善戰,頻頻奔波千里,前往邊陲清繳敵軍。
他們成親三載,聚少離多。數月前,沈檀安又領軍出征。
餘囡囡撇了撇嘴,臉上閃過一絲不滿,像個氣鼓鼓的小包子:“我聽說,姐夫幾日前就回京了,莫非還沒回過家門?”
餘淑瑤心中仿若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層層漣漪。
她努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轉移了話題,“囡囡來看望我,是有什麼事嗎?”
“唔!”餘囡囡一拍腦門,“爹爹託我給阿姐帶個話,如今建禎侯府如日中天,阿姐要好生相夫教子,討姐夫歡心。”
同是吏部尚書府千金,小妹才十二歲,心性單純懵懂。
但透過她稚嫩的語氣,餘淑瑤卻能想象到父親肅穆的樣子。
討小侯爺歡心,說得倒是輕巧,可那也得有機會才行。
沈檀安回京數日,竟不入家門,她這個侯夫人,不過是形如虛設的擺設而已。
此時,流光酒肆熱鬧得好似炸開了鍋。
雕樑畫棟間,酒香與佳餚的香氣交織瀰漫,濃郁得讓人微醺。
沈檀安一襲玄色錦袍,身姿挺拔,斜靠著檀木椅,修長的指尖閒適地敲著椅子扶手,俊白的面容透著慵懶之色。
白玉酒杯湊到他面門前時,伴著同僚的調侃,“小侯爺,您這整日與我們飲酒作樂,府中夫人不會受委屈麼?”
“受屈?”沈檀安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弧度,手臂攬著身旁身姿婀娜的歌姬,那歌姬眉眼含春,依偎在他懷裡。
沈檀安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笑聲裡帶著幾分玩世不恭:“這就不勞各位掛心了。”
言畢,他遞出一記眼色。
歌姬心領神會,柔荑託著杯盞,送到沈檀安薄唇邊,鶯鶯燕燕地說道:“小侯爺,奴家喂您。”
沈檀安輕呷一口,順勢捏了捏美嬌娘的下巴,“哪都不缺溫香軟玉,瞧瞧這人兒,比花還要嬌。”
歌姬羞紅了臉,眾人鬨笑。
幾分醉意下,沈檀安趁著暮色離開酒肆。
他腳步踉蹌,像個風中的不倒翁,不過倒還記得回家的路。
翠屏樓在夜裡靜謐無聲,屋內燭火搖曳。
餘淑瑤正安靜地坐在床邊,白皙的側臉在燭光映照下,宛如一幅細膩的剪影,美得讓人心動。
她只穿著中衣,早已躺下,是聽聞院子裡的響動,才起身候著。
見沈檀安如勁松屹立般站在裡屋門口,餘淑瑤黛眉微蹙。
他終於捨得回府,卻是在醉酒朦朧之後才回來的。
沈檀安回身環伺,再定睛看餘淑瑤,他怎麼稀裡糊塗就到翠屏樓了。
他緩步向著餘淑瑤走去,其間餘淑瑤的目光自始至終盯著他的方向,但卻毫無焦點。
“夫人,還不睡?”他撥了撥琉璃珠簾,大馬金刀地坐在餘淑瑤身側,沒有一絲半點報備的心思。
餘淑瑤仍是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夫君可是飲酒了?”
他面頰紅潮深重,餘淑瑤看得出來,卻明知故問。
沈檀安勾了勾唇角,斜睨餘淑瑤,“夫人既是不喜,那就還是分房睡。”
餘淑瑤心底一沉,就在沈檀安起身的同時,侍衛如夜貓般出現在門外,他打著手語同沈檀安交流,身後跟著個胭脂味極重的女子。
沈檀安多看了餘淑瑤一眼,見她仍是安之若素的呆木模樣,他攏了攏廣袖,闊步去與侍衛接洽。
“她怎麼來了?”沈檀安不喜,慍怒寫在墨眸裡。
“月娘非要找您,屬下怕驚擾了老夫人,只得帶到這來。”
他們全程聲如蚊蠅振翅,餘淑瑤目送著沈檀安出門去,閉上門扉。
雖不多問一句,可心中的苦澀如潮水般蔓延,幾欲將她淹沒,那種酸澀的滋味,讓她的胸口發悶。
毫無睡意的她,輕輕推開窗頁往外望去,在更深露重的庭院樹蔭下,沈檀安和那姑娘正在竊竊私語。
她和沈檀安的親事,於她而言,不過是一隻冰冷的枷鎖。
沈檀安不愛她,不過是迫於餘淑瑤為他瞎了眼,以及長輩施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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