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心頭一動,立刻抓住了那個“也”字。她上前半步,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同時掏出了自己斬鬼局的證件,展示給老者看,“老人家,我們是南江城斬鬼局的專員。您剛才說‘也’?之前也有人來過?也是像我們這樣的?”
老者渾濁的獨眼湊近證件,似乎很吃力地辨認著上面的徽記和文字。半晌,他點了點頭,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顫巍巍地指了指證件,“…一樣…前幾天…有個小…夥子…來過…一樣的…本本…”他的表述含糊不清,但意思卻非常明確。
“高鴉!”
譚靜幾乎脫口而出。
“媽的!”周莽更是急不可耐,粗暴地擠開擋在前面的蘇晴,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總算是抓住點眉目,唾沫星子都噴到老者臉上,
“老東西!快說!前幾天來的那個小王八羔子現在在哪?還有!這鬼地方到底他媽的發生了什麼?那隻敲梆子的老鬼是怎麼回事?你又是怎麼活下來的!通通都給老子交代清楚!不然老子拆了你這個破棚子!”
他粗魯的動作和兇狠的質問,讓那條老黃狗再次站了起來,發出威脅的低吼。老者似被周莽的兇悍壓迫,身體微微後縮,枯槁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只是那隻渾濁的獨眼裡,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嘲弄。
面對周莽的逼問,老者不再說話,只是默默抬起了手中的木杖,緩慢而堅定地指向了窩棚後方…那片被濃稠的藍黑鬼霧徹底籠罩,散發著濃烈死氣的亂墳坡深處!
江蟬和蘇晴對視一眼,立刻想到了剛才那道逃進亂墳坡的灰影。高鴉的線索…也在這片亂墳坡深處!看來…所有的謎團,都匯聚在這裡面了!
周莽卻是勃然大怒,“艹!瞎比劃什麼?你他媽不是會說話嗎!”
“夠了!周莽!”蘇晴是真的生氣了,周莽簡直就是來添亂的!除了大吼大叫讓人討厭,半點用都沒有,“沒腦子就閉嘴!沒人拿你當啞巴…”
周莽不爽,卻不敢正面頂撞,只是在心底把蘇晴一塊嫉恨上了。
江蟬根本懶得理會周莽這蠢貨,對著老者沉聲道了聲謝,直接提著金刀,朝著那片鬼霧深重的墳坡大步走去!
蘇晴和譚靜沒有絲毫遲疑,立刻跟上江蟬的步伐。
“媽的!你們瘋了?一起鑽進去找死嗎!”周莽看著三人的背影頭也不回的走遠,半點都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又看看旁邊如同枯木般的老者和那條齜牙咧嘴的老狗,狠狠地咒罵了一句,終究還是壓不住心底的恐懼,一瘸一拐、罵罵咧咧地追了上去。
“瘋子!全他媽是瘋子!!”
四人的背影先後走出柳樹的光暈範圍,很快便走遠消失在濃重的鬼霧之中。
原地,
一人,一狗。
沉默地停留在散發著微弱綠光的垂柳之下,老黃狗安靜地踱到老人腳邊,蹭了蹭他的褲管……
老者那張殘破可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左眼彷彿被硬生生的戳瞎,剩下的那隻右眼,渾濁的彷彿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一動也不動的注視著行動組四人身影徹底走遠,消失不見。
一陣陰沉沉的風,貼著亂墳坡吹過來,帶著冰冷腐爛的死氣。
那無數垂落下來的、散發著綠茵茵微光的柳條,被風輕輕拂動,微微搖曳,如同溫柔的手,輕柔地、撫過老者那缺失了耳朵的枯槁臉頰。
濃稠的鬼霧如同一張厚重的幕布,在綠茵茵的光暈外面緩緩合攏,將這一人、一狗、一樹、一墳、一座窩棚…重新掩蓋在無盡的死寂之中。
——
告別了那柳樹與老人,行動組四人一頭扎進了濃得化不開的藍黑鬼霧之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沿著墳坡往上,腳下冰冷地黑水越來越淺,一條勉強可辨的溼滑土路蜿蜒深入,前提是那還能稱之為‘路’的話。
沿途,兩邊全是層疊的墳包,彷彿是一座座潰爛的膿瘡,密密麻麻地堆積著。有的早已塌陷,露出黑黢黢的窟窿,裡面隱約可見腐朽的棺木或森森白骨。
有的墳前歪斜插著殘破的石碑,碑文被歲月和溼氣侵蝕得模糊不清,少數幾座稍顯體面的墳前,散落著腐爛、發黑、發臭的、難以辨認出原貌的貢品。
幾支白燭在陰沉沉的風中,頑強地搖曳著豆大的昏黃火苗,在深重沉積的鬼霧中散發出慘淡光暈。
一路沿著墳坡深入…土腥味、屍腐味、蠟油的焦糊,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黴爛甜膩,混合著衝進鼻腔,令人作嘔。
“嘎——!!”
路旁枯死的樹上,一隻三眼血鴉發出刺耳的啼叫,彷彿在預警著不速之客的到來,下方歪斜的石碑上,停棲著它的同伴。
更多的血鴉在墳地裡,時而用鋒利的喙,啄食著暴露在外的腐爛屍塊,發出令人牙酸的撕扯聲,時而又相互爭搶,發出沙啞刺耳的聒噪,讓人背脊發毛。
“媽的!這鬼地方!”
周莽跟在隊伍最後頭,冰冷厚重的鬼霧被溼沉沉的陰風吹來,露在外面的肌膚一下子就起了雞皮疙瘩,他趕緊加快幾步,跟上蘇晴三人。
所有人都保持著最高的警惕,繼續往裡走,有零星的燈籠掛在枯枝或墳頭,散發著慘淡的光芒,在濃霧中暈染開一團團微弱的光影。
陰風吹過,燈籠搖晃,在濃霧中隱約勾勒出一些僵硬、麻木、或拖著沉重步伐緩慢遊蕩的輪廓。它們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無形無質的恐怖與壓迫感,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