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神君看著眼前已經瑟瑟發抖的仙娥,將扇柄撐於下頜,轉過身去看了看冷臉的音楠,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去帝后宮中時,倒是常見這位仙娥,也聽帝后提起過幾次她是如何做事勤謹老成的。
但是,九重天前些時日送到無妄崖的表冊他也看了,實實在在是那位曾經的織晝仙子今如夜被封為帝姬,以承聯姻事宜,並昭告六界四海。同這位得帝后讚賞的仙娥確實沒有什麼關係。
那場儀典辦的甚是隆重。
當時,陌桑神君無妄崖下靜思萬物之得失,有些亂了氣息,見到這封表冊還有些奇怪,他本來以為不過加封義女為帝姬,且為著這件同末址之境的事情,照著九重天上的禮數,流程自應當是化繁為簡。然而天帝卻將此事辦的如此正式隆重,還特意給他這個不問俗事的閒散之人送了訊息過來。陌桑神君穩了氣息,看了看那書冊,難以摸清這事之中到底有什麼深意,又從中將加封儀典之事揮於水中反覆看了多次,確認畫面之中確實是當日凌霄殿上那位才放下心來。
可今次正禮當日,在他這位見證之人面前,又有這樣一出,陌桑神君有些回過味來,覺得同上此次那加封的儀典必有關聯。
音楠的餘光瞥見此處情況,從陌桑神君的表情之中已經大致猜到,看了看無根山此時並無動靜,心中不禁冷哼一聲,便也準備上前同陌桑神君一道,聽一聽箇中情由。
然而還沒有走近,聖先真君側身先上前來,擋在了音楠面前,像是在維護著九重天上的顏面,更加盛氣凌人道:“時辰未到,末址君上還是依從九重天之禮,莫要唐突新娘子,壞了聯姻的正事。”
音楠目光未動仍然跨步往前,幾步便走過了聖先真君,還沒有等這替嫁新娘說什麼,卻聽見背後忽然一道凌厲的威嚇之聲向他逼來,他也沒有想到這位來使有如此氣魄,只不過這氣魄不該於此時顯現。
“聖先真君莫要放肆!”
後方之人幾乎是跟著陌桑神君怒斥的聲音一道,被砍向音楠又被音楠身後氣澤逼退震盪的方天畫戟,砸向了遠處的水天池中。水浪湧起一層將其包裹,池中蓮葉盡數回退縮到池中一角,似乎都在竭力避開這場無妄之災。落入水中還不及起來,那層蓮葉便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莫要管他音楠,讓他在水中清醒清醒。”陌桑神君撒下一道結界,將正在起身的聖先真君再壓回了蓮葉之下,“這樣的急脾氣,倒不知道天帝看上他什麼品質,當初力排眾議留在九重天,還如此信任器重。”
“這裡是怎麼回事?這位……”音楠收了氣澤,沒有評價九重天用人是否錯漏,只目光凜冽地看轎攆之內滾出來的仙娥,方才之事或許嚇著了,仍然埋著頭伏在地上,身體卻抖的更加厲害。
而周圍儀仗隊伍中的諸位仙使,除了一位仙官像是被此景嚇到一般,只站在距離轎攆幾步的地方,舉著華蓋,瞪著眼睛看著地上這位仙娥外,其餘人皆退至兩側,等待著神君的發落。
陌桑神君自知眼前這樁事情,也只有自己出面來問個究竟,但對柌彤的話還沒有問出口,先看著音楠一臉不甚所謂的表情,道:“好歹是代表九重天與末址聯姻,關乎的也是末址的臉面,怎麼?你就這個表情?”
“臉面有什麼要緊?”音楠回頭看了一眼當初進入極界的方位,“迎親之禮總不過幾個時辰,今日要等之人還沒有出來,何妨多耽擱一些?況且,若是因此而饒了今日謀劃,那才是比臉面更要緊的事情。”
陌桑神君覺得音楠今日說話嗆的慌,亦著音楠目光的方向一起望去,他知道音楠望的是極界,畢竟曾經也是由他帶著遲默的交代去了此處,但是看音楠這個神情,莫非他心中已經有了想法,或者答案?
“神君不用看著我,還是先處理完此事。說不準,背後之人正喜歡看這一齣戲!”
“神君饒命,末址君上饒命。”音楠話音落,陌桑還沒有開口問,忽然那愣在一旁的仙官,順著撐著的華蓋便跪了下來,實打實地行了個大禮,高呼道。
“你是……”陌桑神君看著眼前的小仙官,他到底是隨儀仗而來,有什麼需要饒命的?
仙官趕緊往前,同柌彤仙子跪在了一處,誠懇道:“小仙是玄女娘娘宮中的,喚作雋牟,今日之事事關重大,出現這樣的紕漏,還請神君容稟一二。”
“你稟!”
“這位是小仙的好友,乃是帝后宮中的掌事仙娥柌彤。請神君明察,今日定然出現了什麼意外之事,並非柌彤仙子有意要破壞同末址之境的聯姻大事,請神君明察。”
眼前這個樣子,音楠心想,任誰都看得出並非這位要來有意破壞吧!但是主事人既然是陌桑神君,音楠便只關注著極界的方向,此刻,他心中隱痛更深,彷彿有一個聲音正在同他說些什麼,也讓總覺得霽歡就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本君自然也看得出來,雋牟仙官先不要驚慌。柌彤仙子倒是先說說,帝姬今如夜呢?你方才說,不見了,是什麼意思?”陌桑神君問道。
雖說現在無根山無非末址之中的,那些加上儀仗隊伍的這些,但是天兵天將早已經按照戰事佈局守在雲層之後,關注著這方的動靜。而這件事情,必然也會很快傳至天帝耳中。這裡頭的隱情,若真是自己想的那樣,那今日,恐怕又要牽扯出什麼其他變數來,而眼前這些仙使們也也只怕難以善終。到底心慈,還是要佔個先機,替這些人謀個生機……
柌彤此時跪在地上,眼睛緊緊閉著,只為讓腦子轉的快一些,可這身體或許是被捆仙索捆了太久,甫一解開禁制,有些受力不住,竟然怎麼都停不下顫抖。雋牟替她解圍幾句,著實有些廢話,但是自己心底還是感激,可是這件事情,要從哪裡說起啊?
“稟告……稟告陌桑神君,不見了就是……不見了的意思。帝姬她……小仙也不知道現在她去了……哪裡……”
最後兩個字說出口,柌彤的聲音抖的更加厲害了。心中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反覆過了過,事情還是從自己領了帝后安排的聯姻事務說起。
九重天許久沒有過這樣的盛大喜事,至少柌彤列入仙班以來不曾聽聞過。
所以,當聯姻的流言傳了許久,月餘之前方才終於塵埃落定的時候,柌彤在倚宸宮中看著帝后娘娘正描一幅肖像畫的手,停了一息,心中反倒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因著最後這件事情正落到了那位在煉仙台上受了重傷,修為散的十之有九,剩下的一層也僅僅能夠讓她留下一口氣,不至於打回原形的靈狐族仙子今如夜身上。今如夜受傷之後帝后垂憐,一直留在倚宸宮中修養,修養了這許久,稍稍能夠坐的起來了,結果便傳來要加封其為帝姬,且聯姻入末址之境的訊息。
畢竟相識多年,又照顧一場,對於今如夜的處境,柌彤真是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喜的是,當日煉仙台上發生那樣一幕,大殿下親自替今如夜擋下了幾道神雷之劫,雖說保下來了今如夜的性命,但是此時卻惹出一樁關於二人暗中生了情愫的閒話,實為不妙。柌彤當時雖也有這般想過二人,但是,與傳這閒話相關的幾位仙官,甚至還有兩位真君,都一一被天帝和帝后以其他名頭髮落了,削了修為放入如今不太平的凡間,有一位因為辯駁了一句,還被髮去了當時叛亂尚未平定的西境荒蠻。
以柌彤這些年在帝后身邊做事的經驗,這件事情不平常。帝后如此溫和的人,對待這流言那是一點情面不留,撂下了狠話,若是倚宸宮,以及九重天各處若是再有流言落到了她耳中,就不只是發落這樣簡單了。
而且,按照柌彤的觀察,當日兩人齊齊傷重,但是大殿下畢竟是大殿下,神力修為靈澤比之今如夜不知厚了許多,加上師寶天尊將兜率宮中的仙丹靈藥一股腦拿來不少,他恢復的終歸要快一些。而大殿下自打能夠下地走動,暫時沒領什麼職務離開九重天,便就時常前來帝后宮中請安。話裡話外都在問今如夜的情況,帝后每一次都將話頭扯了過去,沒有正面透露出一星半點。有一次等大殿下離開後甚至同她說,等今如夜能醒了,便重新劈一處宮殿,將其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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