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說,凡世有許多,她選在此處是因為這處凡世,運數將盡,至多一千四五百年。
她雖然知道凡世運轉亦有天命所限,運數如何起,何時滅,不由人定。但是她想,既為歷練修行,何不造出一番功業?若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將這個大限往後推個幾百年,或將頹勢挽一挽,這也算是修行所成罷?也正因運數將盡,故而此處凡世惡靈頻生,藉由人世之執,放大人性之中惡的部分,累月經年,惡靈邪祟便附著而生。
這處凡世,這片沙漠,在千餘百年前還是莽莽草原,但是周邊多個國家頻繁戰爭,爭池掠地,無休無止。近百十年來,最終雖然形成了西圖、莨和蘇衛三個國家,但草原也在戰火侵蝕下,漸漸變為了荒漠,生靈漸滅,因果之中,徒造殺孽。
三國交界,但沙漠卻是無主之地,師傅在沙漠中央佈下陣法,將這凡世之中,因種種原因而生成的惡靈邪祟都引聚到此處,也免得她四處尋找。
“在戰禍頻繁的人世間,去尋找真正的惡靈,亦非易事。”師傅說,“畢竟,人間戰亂是因亦是果,不過表象罷了。更何況,善惡一念,總是無常。”
阿月聽的有些懵懂,師傅此言,除了相同的熟悉感外,似乎心魂深深處,亦有人說過類似的話。阿月問道:“是誰定的,這些運數時間?”
師傅望了望天際,道:“天命,亦是輪迴。”見阿月仍然茫然,又道:“螻蟻偷生之時,人類亦不曾過問,便能輕易踩之。凡人偷生之時,天命亦不用過問,只排因果輪迴罷了。”
阿月沒懂,但想了一個簡單一些的問題,問道:“師傅既然是神女,不是人間修真之人,難道也需要修行歷練嗎?”
師傅笑道:“自然需要。命途雖長,修為亦無限。責任無止,故更要勤於錘鍊。也是因此,在凡世之中,非必要之時,不必動用神力術法,不然修行有什麼意義?”
阿月對師傅的崇敬之情溢於言表,但是師傅所說責任,師傅有什麼責任擔著嗎?
聽到阿月這樣問,師傅嚴肅了神色,道:“是啊,很重。”
四個字落在阿月心中,激起一重又一重,這聲音語調和內容,她定然在哪裡聽過的。阿月看師傅的表情,有些心疼,問道:“師傅很辛苦罷!”
想來也是,在這樣一個凡世,一個人,過的必然很辛苦。卻不想師傅褪了方才的嚴肅,又溫柔笑道:“師傅也有師傅,也在幫我擔著,何況,責任也是意義啊!”
阿月覺得,人間不容易,神仙也不容易。
風將半落璧的水汽帶到阿月的臉上,也將師傅如瀑的長髮吹起,外裳下,師傅腰間一把短刀閃著寒光,已走過對岸的寂卬亦回頭看了一眼,這短刀的光芒。
“可是,師傅只是辦正事的時候才能用神力,其他時候遇到壞人怎麼辦?”阿月問的有些天真,“這把刀看起來,與師傅在做的正事比,不太能夠防得住身。”
師傅啞然,看著阿月道:“我的短刀,你覺得不夠安全嗎?”雙手翻飛,“那這個呢?長槍,長劍,戟,叉,哪一個你覺得更有氣勢?”隨之,手中短刀變幻出不同兵器的樣子,讓阿月頓時目瞪口呆,師傅又道:“打不過的壞人嘛,為師來此幾百年的光陰了,還沒有遇到過。”
阿月亦笑了,看著兵器個個威風,但是太長或不好掛在身上,便道:“還是短刀罷!好拿!”
話剛說完,黃昏日落,遠外之處,似乎又有刀劍號角、戰馬嘶鳴之聲,劃破沙漠之中靜謐,似乎也帶著沙塵捲起,似將半落璧中寧靜的水亦攪動。
師傅聽此,閉眼沉思半晌,搖了搖頭,看著阿月,無奈笑了。
雖笑,但眼中盡是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