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末址眾人恐慌,凌珩之封了訊息,甚至封了整個沐明。而下了學正回來的阿念,不知這些,只慌慌張張地敲打著沐明的大門。陌桑神君聽到動靜前來,卻看到她拿著一封手書,說是前來尋找音楠。
“今日姑父病了,阿念乖,不來鬧騰姑父可好?”陌桑話說的嚴肅。
阿念看了看手中的薄紙,有些奇怪地回道:
“可……姑父給我留了信,我看不懂,想請教姑父。”
“信?”陌桑覺得有些不太對,“姑父病了,讓叔替你解惑?”
阿念將信遞給了陌桑,寥寥數字,卻讓陌桑神君心驟然落入深淵,趕緊拉著阿念再去找師兄凌珩之。
音楠父母和凌珩之看著信上內容,音楠信上寫道:“若自己有恙,無需耗費神元相救,末址便交給阿念,也算有始有終。”
如此說來,音楠如此,全是自己失了生念而自我造成的。
“什麼是末址交給阿念?”阿念見眾人驚詫神色,如柒姑奶奶甚至跑出去痛哭起來,不解著問道。
“阿念莫慌,是姑父在同阿念玩笑,是吧,師兄?”
凌珩之沒有答話,只看著陌桑道:“我還以為,音楠既然是因果之後所擇之君,必然能夠比之以前君上更能夠堪破情劫二字,沒有想到……”
“師兄是說?”
“這幾百年,音楠恐怕一直以為,為師歸末址之日,也是霽歡能夠回來之時。”凌珩之聲音更沉了,“但是……”
“霽歡她……”
“摩羅之門淨化之後並無霽歡蹤影,極界在淨化之中也不曾露出過霽歡的絲毫靈氣,如今二者混為先天之靈,且已經隨應宗聖尊留在無妄崖之中的凝息一物而淨化,完全消失。那霽歡……”
“凝息一物?”陌桑神君聽到這一個詞,訝然脫口而出,心中驟然想起當初聖尊羽化之時,只道,“聖尊其身歸虛,其靈歸真,其神落於無妄崖底……難道,其神便化成了這道力量?”
凌珩之沒有解釋,又走向了音楠身側,將自己的氣澤鋪成一道盛放其靈力氣澤的虛空,將音楠引入其中,道:“音楠並非不可救,是他自己失了生的意志,所以才無法存住修為靈氣,同當時霽歡並非完全相同。讓我想一想,怎麼才能為其注入生唸吧!”
“虛空之內……”一直隱忍未發一言的音巽聲音抖著問道,“音楠他……”
“虛空之中,便不會有靈力再流逝了!師兄的氣澤所成,也能夠將音楠那驟然失去的神元之力修補完整,暫可放心。”
“正是如此。”凌珩之牽起阿念往外走著,“陌桑師弟先隨我來。”
沐照之中,凌珩之將凝息一物一法之力現於掌心,陌桑看著這力量,驀然想起,當初聖尊數次凝神為此物,表情莫名,當時他問過聖尊,此為何物?聖尊卻只說,惟願此力無用武之時……
凌珩之見陌桑這般表情,便知道雖然陌桑不知道凝息一物為何,但應當是見過其大致的。事已至此,關於過去那些事情,也不該在史書之中蒙塵了。應宗之內,一應史籍,差的也便是這唯一的一個。
上古六界混戰,確因恆元古獸引起,聖尊測得恆元古獸產生的原因後,將此事交給了還在應宗做弟子的凌珩之。但由於此事牽扯出了神族舊事,聖尊既然沒有測明,便也沒有再告訴其他人,只依稀發現此事所牽扯的並非只有神族。
凌珩之受命入北疆大荒,歷時數年終於消滅恆元古獸,關閉摩羅之門,但也因此陷入過一段幻境之中。也就是這段幻境,讓凌珩之發覺,恆元古獸雖被滅,但其力量卻在大荒之中驟然消失,沒有了蹤跡。凌珩之自覺有愧,自此便長居大荒,對外卻只說是修行。
凌珩之在大荒數十萬年的時光中,說是修行,但聖尊明白,雖然那殘餘之力再沒有在六界之中顯露過,可凌珩之覺得有,必然會有!鎮守於此,也算是應宗對神族,對六界的一個交代。
可是後來,聖尊只覺自己天命已至,以議定神職之權移交之時召了凌珩之,在正殿之上相見之前,聖尊單獨召見了一次,那次召見的時間極長,但說的其實是一件事情,恆元古獸一事已經過去多年,但一直是凌珩之心中之結。弟子耽於心結之中,或神元成痴入歧途。
故而聖尊有意化解,再測當年之事,發現其與末址之境有所關聯。所以,欲讓凌珩之去到末址之境尋找化解心結的機會。這其中的關聯到底有多深,聖尊說的不多,只說了末址之境大致的來龍去脈,但關鍵在於,在此事之前,凌珩之拜師之初,聖尊對其的期望和安排,並非如此。
若真入末址之境,那或許同六界便不再有其他牽扯,這於凌珩之一貫的修行來說,實在有些不公平。
可對於凌珩之自己,聽說如此,沉默許久之後,答應了聖尊。
而聖尊也告訴凌珩之,凝息一物已經修煉多時,若真出現了恆元古獸殘存之力,必然以凝息一物來徹底摧毀淨化。凝息一物同尋常淨化不同,是真的會將一切與之相關的盡數抹去,不留一星隱患。可當時聖尊說,凝息一物還需最後一引。
也是後來聖尊羽化,凌珩之才曉得,最後一引,便是聖尊自己。
無妄崖之時,凌珩之在使用凝息一物淨化極界和摩羅之門時,將所有的事情已然知曉清楚。當初父神母神之舉,因末址而起因,後遲默斬破末址命數與君上之間關於瘴氣的因果之數,又在大荒之中採了暗藏恆元古獸之力的通天石花,以其作為淵域造生魂所寄的仙胎,再有承載末址之境命數的霽歡入極界……
何為因,何為果,也難以再說的清了!
凌珩之不過三盞茶便淡然說完,從上古亂戰至今的所有往事,點點關節點的透徹,陌桑聽完這所有的來去因果,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理解。這裹挾了多少人的伏線,牽扯的脈絡蜿蜒細微,卻又彷彿在天命之中早已經定盤。
無論是否是自己的意願,無論是否曾經抗爭或者妥協,最終,都這樣形成了滿月的弧線……
陌桑神君只覺自己的思緒比之師傅,不知道少了多少層。那個時候見過凝息一物時,自己怎麼想的?記不清了,但定想不到這樣多。
“所以,姑姑便被這凝息一物淨化的徹底了?所以姑父才受之不住,也倒了下去?”阿念抱著一本厚冊子,一直在旁邊聽著,忽然手中停下翻頁,看著凌珩之這樣問道。
陌桑也暫放下這道過往,看著阿念道:“你竟然懂得?”
“可是,阿念覺得,姑姑能回來!”
“為何這樣覺得?”
“孃親告訴我的!”阿念手指繼續反動這厚厚的文冊,也不知道能夠看懂裡面多少的道理。
虛空之中,夢境反覆。
夢境之中的音楠並不知道自己處於何地,只是虛空夢境之中,彷彿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著他。
他能夠感受到,這個聲音一直在向他靠近,可二人怎麼也走不到一起般,就這樣似近非近、似遠非遠地隔著數重迷霧。
可這一日,音楠手中握著夜笙和流光之靈,音楠也不知道這兩樣法器怎麼就在了自己手中,但是夢境做得久了,反而更加真實,真實地讓他清楚,這兩個東西,定能讓他驅散夢中迷霧,找到那個聲音。
然而,音楠並沒有找到這個聲音的源頭,就像是這聲音本沒有源頭,天然便四散在這片霧色深重的夢境之中。但,這次他聽清了這個聲音在說什麼。
她說:“音楠,我找不到回來的路了,每一條路都不對……師尊將極界淨化,極界便成了自己的心,摩羅之門消失之後,自己便隨著這顆心,走入了這樣一個地方。我,已經試了很多種法子,但還是不知怎麼回到末址……”
夢境之中的音楠,驟然睜開眼睛,看著四周茫茫一片,一時海上驟雨,一時長野之濱,一時雲層之下,一時花蕊之心。
這聲音一遍又一遍說著,從任何地方而來。聲音一重疊一重,不知說了多少遍,有的十分清晰,有的又十分模糊……音楠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法器,跟隨氣心境轉化,變成了一翠一紅的長劍,正將這霧色穿透。
而後,音楠兩手橫握,長劍向內,似在虛無的空中劃開了一道口子。
空茫無物,那聲音徹底消失了,而他也從這茫茫之中,向著一個方向急劇墜落。
音楠醒來,心中終於被生念灌滿。他知道,霽歡要回來了!
沐明之中,欒亓欒修,冒尺闞聿四人正守在一旁,見他坐起來,驚了半晌,闞聿試探著喊了一聲“君上。”
音楠想要動彈,但這護著他的力量極深,他看出來這是師傅所布。
“君上,你已經這樣沉睡了三年。師尊此刻閉關未出,我等……我去找陌桑神君。”
但音楠此時一分也難等,方才記憶之中那一招,再次將這纏繞自己的氣澤割破,一心只朝著小次山外而去,環月澤今日花開正盛,風平浪靜。
音楠將手伸出,等待著遠處青衣赤足,銀鈴踏波之人。
“音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