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琪並未入睡,心神已完全沉浸在內守丹田、凝聚靈力的調息之中。
對抗著外界震耳欲聾的恐怖聲浪與無邊恐懼的侵蝕。
曾書書和齊昊眼見李流雲與陸雪琪的反應,心頭重石雖未全然落地,卻也不似方才那般慌亂欲絕。
兩人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絲絲安定。
他們不再言語,背靠冰冷堅硬的巖壁,緊張地睜大眼睛。
注視著那光幕之外一波接一波、悍不畏死般洶湧衝擊的蝙蝠狂潮。
耳中充斥著令人癲狂的撞擊聲、振翅聲、銳物劃擦聲以及血肉焦糊的嗤嗤聲響。
神經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哪裡睡得著分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這生死界限的煎熬中變得無比粘稠漫長。
唯有李流雲,再次緩緩闔上了眼簾,他的氣息似乎完全與頭頂那方溫潤堅韌的靈光合而為一。
身姿筆挺如劍,如同風暴海洋中錨定鉅艦的鐵石,沉默地維持著這方寸之地的安寧。
直到東方的天際線上,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艱難地撕裂了無盡的血色暗影。
為這漫長恐怖的黑夜,強行塗抹上一道預示著終結的慘淡光痕。
頭頂那片翻湧的、彷彿凝固了數百載歲月的無邊黑雲,如同接到了某個刻入血脈深處的撤退號令。
那撕心裂肺的尖嘯聲、恐怖的撞擊浪潮,如同落潮般迅速減弱、消散。
數以百萬計的魔蝠如同來時一般突兀,驟然放棄了光幕這塊無法撕開的硬骨頭。
如同巨大的黑色暗流,發出混亂而疲憊的嗡鳴,向著山腹深處的某個陰寒巢穴倉皇倒卷而去。
終於,天光熹微,如同神祇撥開了厚重的屍塵。
護體的黃色光暈之外,堆積如山、層層疊疊的焦黑蝠屍映入眼簾。
深灰色的蝠翼殘片混著乾涸發黑的血汙,在溼冷的晨風裡微微顫慄。
形成了一個以眾人休息之地為圓心、向外綿延數十丈的詭異圓環。
圓環之內,土地焦黑腥臭,生機斷絕。
圓環之外,灰黑山岩鋪滿死寂,寸草依舊不生。
唯有荒山深處隱約傳來雷鳴般的低吼與蝠翼摩擦石壁的沙沙碎響。
六合鏡的光華漸漸內斂,嗡鳴低啞下去。
李流雲伸手將它收回腰間古鏡,溫潤光澤消失的剎那。
晨光艱難地刺破了籠罩空桑山的死亡陰影,將一片狼藉的慘烈戰場展現在四人眼前。
六合鏡溫潤的土黃色光暈悄然斂去,如同退潮般迴歸到李流雲腰間那面古樸銅鏡之中。
護罩之外,數十丈方圓的地表,鋪滿了層層疊疊的焦黑。
那是數以百萬計的蝙蝠殘骸,被六合鏡的無上防禦靈光生生灼烤、擠壓、碳化形成的屍海。
刺鼻的焦糊味混合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羶惡臭,隨著陰冷的晨風撲面灌來,幾乎令人窒息。
地面已看不出原本岩石的質地,只有一片深褐色的凝固“地毯”。
其間夾雜著斷裂的肉翼、粉碎的骨骼和乾涸發黑的血汙,如同地獄入口處鋪就的死亡之毯。
陸雪琪本就清冷如雪的臉色更白了幾分,繡著雲紋的月白色鞋尖下意識地往後微縮了一下。
她雖意志堅定,劍心通明,面對如此場景,眉宇間也不免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微慍與嫌惡。
這汙穢之地,幾乎無處下腳。
齊昊與曾書書亦是眉頭緊鎖,曾書書更是誇張地捂住了口鼻,甕聲道:“我的天爺……這……這也太倒胃口了!”
“昨夜聽得已經夠嗆,這看上一眼,嘔……真是比魔教妖人還狠!”
就在三人為這無處立錐的汙穢焦屍感到為難之際——
“錚!”
一聲清越如龍吟的劍鳴,驟然撕裂了沉悶的空氣。
眾人側目望去。
只見李流雲已轉過身來,面朝那片屍山血海。
他神色沉靜如淵,長身玉立於一片焦黑狼藉的邊緣,竟似濁世中獨立的白蓮,纖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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