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聲音裡充滿了焦慮,那雙渾濁的老眼裡,滿是對未來的擔憂。
然而。
朱雄英聽完,卻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那雙清澈得不像話的眼睛,平靜地看著自己的皇爺爺,說出了一句讓朱元璋當場愣住的話。
“爺爺。”
“您搞錯方向了。”
“問題從來都不在於我們花得太多。”
朱雄英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了奉天殿的死寂之中!
“而在於……”
“我們收得,實在是太少了!”
轟!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狠狠劈在了朱元璋的腦門上!
收得太少了?
開什麼玩笑!
他朱元璋自問,大明立國以來,他定的稅賦在歷朝歷代裡都算是輕的!
可饒是如此,每年各地因為交不上稅而造反的流民還少嗎?!
這還叫收得少?!
朱元璋的眉頭瞬間就擰成了一個疙瘩,他臉上那股子當皇帝的威嚴不自覺地就流露了出來。
“大孫,這話可不能亂說!”
“咱大明的百姓已經夠苦了,再加稅,那不是逼著他們造反嗎?!”
“不。”
朱雄英再次搖頭。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銳利,彷彿能洞穿這層層宮牆,看到整個大明帝國的根基!
“孫兒說的不是百姓。”
“孫兒說的,是那些根本就不交稅的人!”
朱雄英緩緩走到御案前,伸出自己那根稚嫩的手指,在上面輕輕地沾了點茶水。
他開始給朱元璋算一筆賬!
一筆讓這位洪武大帝聽得渾身發冷、頭皮發麻的賬!
“爺爺,您知道現在大明的田地,都在誰的手裡嗎?”
朱雄英不等朱元璋回答,直接就畫出了一塊巨大的圖形。
然後,他用手指在上面狠狠地一劃!
將這塊圖形劃掉了整整七成!
“天下田畝,十成之中,有七成,都在那些官僚、士紳、宗室、豪強的手裡!”
“可他們交稅嗎?”
朱雄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他們不交!”
“他們仗著自己有功名在身,仗著朝廷的優待,仗著宗室的身份!他們名下那數萬頃、數十萬頃的良田,一粒米的稅都不用交!”
朱雄英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戳進了朱元璋的心窩子裡!
“那誰在交稅?!”
“是那些只剩下三成土地的自耕農!是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窮苦百姓!”
“他們用這區區三成的土地,養活著整個大明的官僚!養活著整個大明的軍隊!養活著您這紫禁城裡所有的人!”
“爺爺!”
朱雄英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已經面色鐵青的朱元璋,一字一句地說道!
“您現在還覺得,是咱們花得太多了嗎?!”
“咱的國庫,根本就不是一個錢袋子!”
“它就是一個千瘡百孔、四處漏風的破篩子!”
“一邊是鍊鋼廠、造船廠嗷嗷待哺,等著錢去開疆拓土!”
“另一邊,卻是無數的碩鼠和蛀蟲,趴在咱大明的身上,瘋狂地吸著血,還不用交一分錢的稅!”
“長此以往,國庫不空,天理何在?!”
“大明不亡,天理何在?!”
死寂!
整個奉天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朱元璋呆呆地坐在龍椅上。
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緊接著,又漲成了豬肝一樣的紫紅色!
一股無法抑制的滔天怒火,從他的胸腔裡轟然爆發!
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想起了自己的爹孃和大哥!
他們是怎麼死的?
不就是被那些該殺千刀的地主和官吏給活活逼死的嗎?!
他朱元璋辛辛苦苦打下了江山!
就是為了讓這幫新的地主、新計程車紳,騎在百姓的頭上作威作福?!
就是為了讓他們霸佔著天下的土地,卻不給國家交一粒米的糧食?!
“他孃的!!!”
朱元璋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狂怒!
他猛地從龍椅上一躍而起,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
他一腳踹翻了面前的御案!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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