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煙夾在指間轉了轉,沒點。
“也沒啥不能說的。”
張華笑起來露出金牙。
“芹姐是天上人間的總經理,整個場子歸她管。”
車載電臺突然切到粵語歌,女聲甜膩得發黏。
我望著車窗外掠過的霓虹燈牌,指甲掐進掌心。天上人間這名字,我在縣城錄影廳的港片裡聽過,穿旗袍的女人端著高腳杯,醉醺醺的男人往她們胸口塞鈔票。宋曉雅初中沒畢業,憑什麼管這麼大的場子?
“別多想。”張華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芹姐不做皮肉生意,她管的是場子規矩。”
我沒接話。後視鏡裡,他後頸的紋身若隱若現——是條張牙舞爪的青龍。老家村口的混混也愛紋這個,可沒人能開得起寶馬。指尖的煙慢慢燃盡,燙得我縮了縮手。原來這些年她寄回家的錢,都是這麼來的。
“我叫張華,保安部主管,兄弟以後還請多關注。”他把車拐進地下車庫,車燈照亮牆上的“VIP”標識,“聽說你會功夫?”
我摸了摸揹包側袋的黃銅指虎——那是雷哥送我的成人禮。六歲時我打翻隔壁村的孩子王,十二歲把武館教練摔在墊子上起不來,這些宋曉雅都知道。“瞎練著玩。”我說。
電梯數字跳到5時,我的心跳突然快起來。
門開的瞬間,香奈兒五號的味道撲面而來。
宋曉雅倚在玄關,絲綢睡袍鬆鬆垮在肩頭,鎖骨處有枚暗紅的吻痕。她比照片裡更瘦,眼尾的細紋被珠光眼影蓋住,卻遮不住黑眼圈。
“瘦了。”
她捏了捏我的胳膊,指甲上的碎鑽硌得我生疼。
客廳茶几上擺著半瓶軒尼詩,菸灰缸裡躺著三根細長的女士菸蒂。張華把行李放下就筆直站在門邊,像尊泥塑的門神。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她在灶臺前做飯,圍裙上沾著柴火灰。
“沒吃早飯吧?”她套上件香芋紫的針織開衫,露出腳踝處的玫瑰紋身,“帶你去吃早茶。”
寶馬停在一家掛著鎏金招牌的茶樓前,穿旗袍的服務員鞠躬喊“芹姐”。
宋曉雅熟稔地要了蝦餃、腸粉,又給我點了份艇仔粥。
瓷碗裡的魚片泛著銀光,我想起老家過年才能吃到的鹹魚。
“之前的事情是我冤枉你了,跟你沒關係。”她用銀針挑起蝦餃,“跟著我,有我吃的,就不會缺你的。”
我差點嗆到。
這跟記憶裡那個雖說欺負我的宋曉雅判若兩人。
她現在說起葷段子面不改色,塗著豆沙色口紅的嘴唇一開一合,像只吐著信子的蛇。
“晚上帶你去場子轉轉。”她往我碗裡夾了顆燒麥,“看上哪個姑娘儘管說,姐給你安排。”
滾燙的糯米糰子卡在喉嚨裡。
透過落地窗,我看見對面商場的LED屏在播香奈兒廣告,模特的臉和宋曉雅重疊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她口中的“花花世界”,能用鈔票堆砌的溫柔鄉,用皮肉交換的通行證。
“你為什麼......”我剛開口就被她打斷。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就跟你一樣,世事無常。”
她突然握住我的手,鑽戒冷得像冰。
“你要是願意留下來的話,我會讓張華帶你。當然你要還像以前那樣,我也可以找人給你安排一份進廠的工作。”
我抽回手,一種從未有的陌生湧上心頭,看著眼前褪去青澀多了成熟魅惑的宋曉雅,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
晚上,宋曉雅帶我去了嘉年華夜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