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忽然響起Iphone的手機鈴聲。
“超躍,你手機響了。”江陽握著筷子,目光凝視平板,注意著劇中的臺詞停頓,隨口說道。
楊超躍掏出自己的老式翻蓋諾基亞,放桌上:“我手機不是這個鈴聲。”
“哦對了,差點忘了,回頭給你換個智慧機。”
“不換,浪費錢。”
“功能機要過時了,再過幾年,諾基亞最大的功能就是用來砸核桃了。”江陽隨口說道。
楊超躍突然很認真的回答:“嗯,我媽媽當年買這款手機給我時,就是這麼說的。”
江陽偏頭看過來,語調放緩一些:“這手機,是你媽媽買給你的?”
經常聽楊超躍聊她的爹爹。
知道楊超躍小時候,父母離異,是跟著父親生活的,所以江陽不會主動聊楊超躍的家人。
第一回聽楊超躍主動聊她的媽媽。
“這手機是我以前在嘉興拉鍊廠上班時,我媽媽給我買的,當時其實算是新款,幾年時間下來,不知不覺就過時了,好像也要被時代淘汰了。”
不止手機。
鹽城老家房間抽屜裡,還有媽媽買的已經褪色的塑膠兒童手錶。
以及和媽媽一起照的,已經卷邊的老照片。
這些廉價的東西,承載著情感記憶。
楊超躍摩挲手機邊緣破損處:“我當時在那個拉鍊廠的流水線上,被機器打穿手指頭,痛得給媽媽打電話問怎麼辦,媽媽急得帶我去診所上藥,包紮傷口,讓我不要和她一樣在流水線上幹了,很危險,讓我回老家,她會努力賺錢養我,讓我繼續讀書,讀高中,供我考大學……”
江陽不再專注於平板裡的影視劇。
認真聽楊超躍說著,沒有打斷。
也任由自己不知道落在屋子哪個角落的手機,鈴聲不斷的響。
大機率是黃壘打來的。
這個時間點,黃壘應該錄製完綜藝,和《小別離》的導演汪俊商量完他和楊超躍要演的角色,特意和他對接後續事宜。
先不著急接通。
黃壘又跑不了,一會兒再給他打過去。
沒禮貌就沒禮貌吧,大不了見到黃壘後,往死裡誇他的廚藝。
“你當時回老家了嗎?”江陽問了句。
“沒回。”
楊超躍搖搖頭,露出一個笑容,眼睛彎彎的:“我前年來魔都了,現在成為你的員工了。”
“你媽媽不是說她會努力賺錢,讓你讀書嗎?”
“可是我媽媽也有她自己的家庭,也有她自己的孩子,我媽媽如果供我讀書,她自己的孩子就讀不了書了……我無所謂啊,反正我當時都已經輟學了。”
楊超躍語調灑脫。
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笑著說出最痛的事,哭出來會顯得不夠體面。
江陽看在眼裡,沒有言語。
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沉重的成長真相。
早熟的孩子,笑著嚥下委屈。
承擔家庭責任帶來的壓抑。
楊超躍發覺江陽在看她,迅速調整成更明媚的笑容:
“我妹妹在鹽城老家隔壁村子裡,經常會找我玩,很調皮,也很愛笑,對大城市很嚮往,繼承了我媽媽的基因,長得和我小時候很像,在讀小學,學習成績特別好。”
拼命想逃離的大城市,是妹妹眼中嚮往的遠方。
作為家裡闖出來的那個,不得不揹負全家期望的壓力。
有時候在老家田埂上,看見妹妹對自己笑,就像看見十年前的自己。
既希望妹妹能延續自己的夢想,又害怕妹妹會重蹈覆轍。
害怕命運輪迴發生在妹妹身上。
在老家對妹妹說要好好學習時,會控制不住的想起當年沒人對自己說這句話的委屈。
楊超躍嘴角保持弧度,笑容卻不達眼底。
夾起餐盤裡的一塊香腸,吞嚥的動作有些僵硬。
喉嚨滾動,像是在嚥下自己壓抑的情緒。
自己是姐姐,要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