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駙馬,你看看這是哪一支明軍?”努爾哈赤用馬鞭指道。
李永芳扶著垛牆,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回答道:“回稟汗爺爺,這支明軍穿棉甲藤盔,應該是川軍!”
“川軍......”努爾哈赤仔細回憶著腦海中有關川軍的資訊。他在反明之前,曾是大明欽定的建州衛龍虎將軍,對於大明內部的軍事編制,還是頗有了解的。
“聽說那川軍號令嚴明,不過肯定也不是我大金勇士的對手了。”李永芳奉承道。
“父汗!對手既然是川軍,我軍便不能輕敵!”黃臺吉勸說道,“孩兒以為,還是先把全軍的楯車集結起來,再進攻這夥川軍!”
“可是待到我軍楯車集結完畢,川軍那邊的營寨便已經立起來了。”努爾哈赤猶豫道,“還是趁著川軍立足未穩,先讓代善派出騎兵襲擾,再集結楯車為好。”
努爾哈赤這邊還主意未定,城外的代善見川軍已經過河,便集結了自己麾下的正紅旗、鑲紅旗兵馬,準備趁著川軍剛剛過河,立足未穩之時,一舉消滅。
“這夥明賊,膽子不小!”代善披甲上馬,看見剛剛過河的川軍嗤笑道。
“小小明賊,怕是挨不過我們正紅旗勇士的一次衝鋒。”正紅旗甲喇額真,努爾哈赤的侄子雅巴海也嘲笑道。
八旗兵制,一旗由二十五個牛錄組成,每個牛錄三百人,每五個牛錄設一甲喇,分別由各個牛錄額真、甲喇額真管轄,這雅巴海,便是正紅旗的五個甲喇額真之一。
在代善等人的印象中,自努爾哈赤起兵以來,自己就幾乎沒遇到過敢與八旗堂堂正正野戰的明軍,大多數明軍聽見八旗的名號,早就望風而逃。即使有膽大的敢列陣,也會在八旗騎兵的一個衝鋒下潰散。
“雅巴海,這頭功,便交給你們甲喇如何?”代善笑道,“要打垮這夥明賊的中軍,估計就是一個衝鋒的事兒,然而功勞卻是不小,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多謝表哥!”雅巴海喜道,“我這就帶領手下紅巴牙喇,把明賊的中軍衝散。”
話說川軍這邊,隊伍剛剛過橋,陣型還沒有列好,便見著瀋陽城外後金大軍集結,準備發動突襲了。
“這夥韃子動作好快!”周敦吉摸著臉上的絡腮鬍說道。
“周軍門,這木樁和拒馬,怕是沒有時間立起來了。”秦邦屏進言道,“韃子眼看就要攻過來,不如咱們先列陣迎敵,打退韃子攻勢後再立營寨。”
“我正有此意!”周敦吉爽快地回答道,“你石柱軍為中軍如何?”
秦邦屏微微一笑道:“求之不得!”
“石柱軍為中軍,酉陽軍護住兩翼,全軍列陣!”
軍令一下,川軍各部便井然有序地行動起來,而遠處的瀋陽城下,雅巴海早已經集結好了甲喇裡的三百名騎兵、一千二百名步兵,朝著石柱軍所在的中軍移動。左右兩翼,也各有一個甲喇朝著酉陽兵們緩緩逼近
雅巴海所部距離川軍還有三百多步的距離時,川軍陣型已經列好,呂渙真的紅字營位於中軍左部。川軍將士們弓弩手站在第一排,身後是兩層槍陣,再後方則是暫不參戰的預備隊和後勤人員。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兩百步!”掌旗官大聲地報著雅巴海所部與川軍的距離。
大約一百八十步的距離上,雅巴海親自率領著麾下騎兵開始加速衝鋒,這些騎兵中有普通騎兵,也有八旗中最精銳的紅巴牙喇騎兵,他們由每個牛錄中五六年以上的老兵組成,人馬皆披重甲,是戰場上的決定性力量。對於紅巴牙喇騎兵們來說,他們還沒有遇見過沖不散的明軍部隊。
三百名騎兵的馬蹄聲匯在一起,成了震顫大地的隆隆巨響,透過揚起的煙塵,呂渙真能清楚地看見,這些如同重型坦克一樣的騎兵,正飛速朝著中軍奔來。陽光照耀下,這些騎兵身上的甲釘反射著日光,看起來分外懾人。
“呼嘞——”伴隨著空中飛舞的盔纓,八旗騎兵們地口中不約而同地發出恐怖的尖嘯聲來。轉瞬間,他們已經飛馳到離石柱軍只有八十步的距離上了。
“放箭!”“放箭!”中軍中部和右部的秦邦翰、秦民屏分別下令。石柱弩手們萬箭齊發,上千支弩箭遮天蔽日地飛了出去,然而由於八旗騎兵們身披重甲,這些弩箭並沒有造成多少殺傷,僅僅是幾個輕甲騎兵落馬而已,有的騎兵鎧甲上插著五六隻箭,卻依然生龍活虎,八旗的攻勢仍是不減,繼續保持著衝鋒的勢頭。
中部與右部的弩手們放完箭,立刻就退到了陣型裡面。整個中軍,只剩下呂渙真的紅字營鳥銃手還站在第一排,等待著射擊的命令。
換做是尋常明軍的鳥銃手,面對八旗的衝鋒,早就離得老遠就胡亂放銃了。訓練有素的紅字營鳥銃手們,即使心中十分緊張,可是呂渙真沒有下令射擊時,她們仍舊保持著瞄準的姿勢,不扣動扳機。
“近些,再近些......”呂渙真的手裡已經握出了汗。
“這夥明軍火銃兵,怎麼還不射擊?”看著黑洞洞地鳥銃口對著自己,雅巴海心中發毛,隨著自己與川軍的距離越來越近,這些鳥銃能造成的傷害也就越來越大。雅巴海巴不得這夥明軍馬上開火,可是這些傢伙,怎麼就能在紅巴牙喇騎兵的衝鋒前表現的如此冷靜呢?
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完了,完了!衝在最前面的雅巴海,眼看著紅字營鳥銃手們竟能在如此近的距離還不開火,原本想要給敵人施加的恐懼,現在都成倍地被反彈到自己的心裡了。
四十五步......完了!
“開火!”呂渙真聲嘶力竭地下令道。一百支火銃齊射開火,火藥推動下的鉛彈在這樣的距離下,能夠無視任何精良的甲冑。它們穿透紅巴牙喇騎兵的精良的甲冑與高傲的尊嚴,鑽進騎兵們的腦仁裡、內臟中攪動,將他們剛剛還不可一世的軀體攪成了一團漿糊。
雅巴海登時就被擊斃,身後的紅巴牙喇騎兵也被打得人仰馬翻,倒了幾十個。有的人是被擊中馬匹,從馬上摔下來的,他們僥倖不死,剛想站起身時,又被後面跟上的友軍騎兵的鐵蹄踩成了肉醬。
“呼嘞——”騎兵們已經衝到了距離中軍僅有三十步的距離上,儘管被剛剛的一輪齊射殺傷了許多,但攻勢已經無法停下,剩餘的騎兵硬著頭皮,衝向了石柱軍陣線。
“川軍兒郎們!”兩軍相接的前一刻,秦邦屏高舉手中寶劍,慷慨激昂。
血腥味,塵土味,血水,汗水,家裡的婆娘、村口的姑娘、榻上的老母.......此刻,已經沒有什麼能夠觸動石柱軍將士們緊繃的神經了,在與八旗騎兵們接觸的前一刻,這些戰士們沒有恐懼,也沒有激動,他們不得不將自己作為人的一切感情拋開,為了大明的億萬百姓,成為一臺徹徹底底的殺人機器。
“殺賊啊!!!”秦邦屏寶劍揮下。一片血肉相擊的聲音響起,曾經戰無不勝的八旗騎兵們,今天終於明白了自己撞上了怎樣的一堵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