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獲取力量的途徑來分,我濫殺無辜便是魔,那麼漫漫修行道上誰不殺人?你樊凡沒殺過人嗎?你敢說自己劍下沒有一個無辜者嗎?……”
“……還是說你殺的每一個人都是死罪?若我殺人多便是入魔,那麼你在九劍樓殺的那些人呢?二十二名成名劍師,百餘名弟子,呵呵,好劍法啊!你可曾想過他們的父母兄弟?是不是你殺他們時候也已經入了魔啊?哈哈!”
銀麵人微笑著撫摸著小黑狗的腦袋,繼續惡毒地說道。
聽著這話,姬南心情微凜,他已經從兩人的對話中知道了樊老頭是誰,暗想難道這老頭當年真的這麼厲害?
九劍樓是個連昭禮宮也不願意招惹的存在,樓內成名的劍師至少也是元嬰境修士。這老頭當年能把他鬧個天翻地覆,想來無論境界手段心志都是世間第一流人物。
樊老頭怒道:“巧言令色之徒!當年夏商交替,天下大亂,妖魔鬼怪禍害人間,九大劍仙在鳳潭山上創立九劍樓,當時曾發下宏志,‘劍守人間清平道,殺盡邪祟朗蒼天’,此後無數劍樓弟子縱劍血灑人間,守護人族免受妖魔蹂躪,以一心熱血努力剷平世間不平事……”
“……百餘年前,我九劍樓弟子雖然恃驕而縱,狂妄自大,諂媚鑽營,早已忘了祖師遺訓,但至少還記得降妖除魔,守護人族……”
“……當年我之所以殺上劍樓,就是因為樹炎做事不擇手段、濫殺無辜。縱使他的劍道再高,也不配再稱為劍樓弟子!被我殺死的二十二名劍師都是他的徒子徒孫,沒有一個是無辜之人。其他低階弟子我只是斷其經脈,並未傷其性命……”
“……修行天道本就是取法天道,上善若水,自然而然。修行劍道更要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亂殺無辜,是非不明、肆意妄為,又豈能真的悟出劍道!”
樊老頭轉過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坐在遠處的楊暖暖。
只這一眼就讓楊暖暖渾身如墜冰窟,劍心幾乎繃斷。
銀麵人手指敲擊著面前的石桌,大笑道:“法無正邪,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是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也是邪,一切唯心造,正邪看結果……”
“……力量本身又怎麼可能有善惡?只有使用力量的人才有善惡的分別。世間像你樊二哥這樣一生活在自己信仰中的人畢竟太少,更多的是我這樣像狗一樣低頭刨食的野修……”
“……我們只想在這殘酷的天地間開闢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那空間不過是一間小屋,兩畝薄田和幾個家人。為了保護他們,我不在乎殺多少人,更不在乎獲得力量的方式……”
“……力量越來越大,我可以做的事就越來越多,我可以保護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銀麵人沉默片刻後,微笑說道:“你知道嗎,在這十萬大山裡,正是因為有了我的存在和出手,百年間裡烏越部從不滿萬人的小部落發展成為三十幾萬的大部落……”
“……部落少了,糾紛少了,戰亂也少了,人就少死了。蠻荒之地的大妖被我殺得再也不敢踏足這片區域,我這個魔,用我的邪法卻讓更多的人活了下來。樊二哥,你說,我這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姬南和楊暖暖都在低頭苦思,他們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還不遠,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明白。對兩個修行上百年的大修士之間的對話,總覺得似是而非,似懂又沒有全懂,有很多的疑問,但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卻尋找不到問題的根節。
“錯!道為術之靈,術為道之體;有道無術,術尚可求也。有術無道,止於術。道為正,術為正,則事半功倍;道為正,術為負,則事倍功半;道為負,術為正,則事為勞心;道為負,術為負,則一事無成……”
“……你殘害天下只為一己之私,道為負;你修行白骨真經,殺人盈野,血河流杵,術為負。你強奪人氣,妄納精血於體內,用初生嬰兒軀體替換你殘毒軀體,這等術法褻瀆生靈,顛倒天地,是為大不敬,故而為魔。
“……道為負,術為負,法為魔,百年來被你害死的百姓何辜?幾百名初生的嬰兒何辜?你即使庇佑了一方土地,也是為了你繼續修煉魔功方便!”
樊老頭指著銀麵人怒斥道。
樊老頭清亮若鐵箏的聲音幫助姬南驅散了心頭上那抹疑惑,他輕輕點頭,心想此言甚是,所謂道魔,區別就在於對這天下、對萬物生靈究竟存著善意還是惡念。
大道在心,小道在法。道看似無形,卻是眾術之樞紐。心念若不好,縱然其術能通天徹地,究竟是下等之邪魔外道。
姬南以前對這個問題從來沒有思考過,一方面因為他修行境界還低,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有意迴避這個問題,他修行的三大邪功,無不是強行搶奪世間資源,不惜殘害生靈,甚至毀人神魂、奪人真元修為的功法。
當年他短暫地在樹禎身上試過以後,他就始終諱莫如深,那種如潮水般湧入的資訊和真元是那麼的令人心悸,又是那麼的讓人心動。
他明白了天下人提及‘三大邪功’便視之如仇勢不兩立的原因,今日銀麵人和樊老頭的這番對話,終於讓他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開啟了纏繞在心頭的心結。
“三大邪功”強行吸納修士魂魄、真元、精華為己所用,從大眾的觀念來看是名副其實的魔功。
但法無善惡,人心有善惡。法無正邪,人心有正邪。無道不足以馭術,有道可御萬法……
不等姬南細細思考,遠處的銀麵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問道:“我記得你當年還有個小師弟,一個有點意思的小傢伙,時常跟在你屁股後面。你們這條劍脈本就人丁稀薄,你師父死得早,所以你代師授藝。你殺了劍樓裡那麼多人,不怕他被報復嗎?”
樊老頭輕縷鬍鬚,眼中露出緬懷之色,好一會才道:“我那小師弟天生的劍道胚子,我閉關之前,他就已經小有所成。當年,我殺上劍樓之前,特意選擇他下山大婚之時,避開了那場大風波。我想,師父在山內還有不少老友,保下小師弟應無問題……離開四合庭之後,我也曾暗中潛回劍樓,打聽他的訊息,結果卻杳無音信,這是我最大的遺憾啊。但願他能吉人自有天相吧!”
兩人沉默下來,默默地喝著手中的茶水。
大約一炷香之後,銀麵人將茶杯放在一邊,隨手抓起小黑狗遠遠地扔了出去,笑著站起來,道:“樊二哥,你我的修行觀念有若黑與白、光與暗,誰也說服不了誰……”
“……私事也敘舊已畢,想來你被囚百餘年,不遠萬里找我也不是來重敘什麼兄弟之情的。咱們還是早點坐個了斷吧!讓我的‘冥殺’看看你百年未見劍術上的進步吧!”
右手平伸,一隻白慘慘的骨矛出現在他的手中,斜指天空,矛尖之上冒起一股藍黑色的幽冥鬼火,散發出無窮無盡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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