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柔跟在女官的身後,進了延嘉殿的院門,剛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了裡頭傳來了一聲怒喝:
“她落選,是你們野心太大不得逞,怎麼是她的錯?!”
隱約聽見有人搭了一句什麼,聲音很輕聽不清,但是感覺是一個年長男人的聲音,小心翼翼地。
然後就聽燕賢妃又是一頓斥責:
“讓她嫁給魏王?你當陛下是個睜眼瞎,瞧不出你們那點兒小心思?!陛下是疼愛魏王不假,但是他絕不會廢太子改立魏王。
我警告你們,咱們陛下是什麼樣的人?他對你好時掏心掏肺,他對你不好時,滅你九族都不會眨眼。你今日敢明目張膽的去支援魏王,你信不信改天就能連累燕家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引著武柔的女官似乎也覺得不妥,扭過頭看了武柔一眼,腳下更快了些,裙襬翻飛,然後她們就聽見了另外那個年長者的回應:
“不是支援魏王,就是圖個萬一。四娘咱們家培養了多少年,論相貌,論才學本事,皆是人中翹楚,總不能白白送到番邦去,你不是也很疼她嗎?……實在不行,晉王也可以,娘娘再跟陛下吹吹枕頭風,好好說一說。”
燕賢妃不答。他又說:
“陛下對老臣們一向寬容……攀個親而已,哪有你說得這麼嚴重?”聲音無奈又著急。
燕賢妃的聲音又高了一分,大聲呵斥道:
“伯父你真是老糊塗了!是不是陛下時常寬待你們,你們就忘了他的脾氣手段了?他對自己的親兄弟都下得去手,姓燕的又算哪根蔥?”
燕賢妃的聲音中氣十足,響亮至極,走得近了,感覺整個大殿都在震動。
引領武柔的宮女終於到了近前,高聲喊道:
“娘娘,武才人引來了,就在殿外。”
她聲音高昂,尾音上挑,一聽就是為了提醒裡頭的人的。
大殿裡頭眼見著沉默了一陣。然後就聽燕賢妃用威嚴的語氣說道:
“伯父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不一會兒,裡頭的人出來了,武柔微微低著頭,看不見人臉,只能瞧見那人穿著一身武官朝服,腰間佩著三品的金魚袋,於是連忙躬身行禮。
那人也沒理她們,腳步不停,直接跟著內侍官走了。
武柔這才敢抬起頭看了一眼,也只能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長者背影。
“你來了。”聲音在近旁響起。
武柔連忙回過神來,對著出來的燕賢妃行禮,黃鸝般的聲音乖聲道:
“見過賢妃娘娘。”
“嗯……”燕賢妃應了一聲,問:“你都聽見了?”
武柔低著頭拘著手,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地回道:
“聽……聽到了一點兒,沒聽清楚……”
她也想騙說自己沒聽見,可惜這陣仗太大,要說沒聽見鬼都不信!
燕賢妃從她的身旁走過,直接往院子裡頭去了。
武柔趕緊恭敬地跟上。
燕賢妃穿了一身橙色的翻領胡服,梳著簡單的女子髮髻,頭上沒有釵環,身材豐滿,個子不高。
相比較韋貴妃的雍容大氣,她更像是一個少女年長了,雖然有了歲月的痕跡,但是依舊保持著少女圓圓的臉型,和肆意的驕縱感。
她一直帶著她繞到了院子後頭。後頭有一座涼亭,涼亭裡頭的石桌上還放著一把長劍。
燕賢妃自己先坐了下來,將劍挪了一下位置,然後威嚴爽快地伸手指著旁邊的石凳,道:
“你也坐。”
武柔直覺跟這樣的人相處,不該推辭,於是直接乖順地道了一聲謝,就坐了下去。
燕賢妃朝著身後抬起了手,身後的女官將一塊巾子遞給了她,她就一邊拿著布巾子擦拭著長劍的劍鞘,一邊說:
“你都聽見了也沒關係,我這裡沒有什麼不能對外言說的東西,陛下也都知道。我們燕家代表的是前隋的一部分武官,韋貴妃的韋氏代表的是前隋的一部分文官,我們兩個都是陛下收攏人脈勢力的紐帶,也是替他約束提點這些勢力的話事人。”
武柔聽聞,心中一驚,將頭又低得狠了些。
她知道這些話她搭不上嘴,索性就當一個聽話的啞巴,維持著恭敬的,洗耳恭聽的姿態。
就聽燕賢妃繼續說道:
“男人們野心太大,永遠不知道知足,我那伯父還總是怪我不懂得為燕家謀劃,哼……殊不知要不是我,就衝著燕家這作死的心思,早就被陛下清理了。”
她抬眼看了武柔一眼,見她一直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於是便轉了話題,說:
“今日叫你前來,就是問一問那日宮中馬球賽的情況。
四娘說她自願和親吐谷渾,我問她怎麼回事,她也不願意多說。
自從太子選妃她落選之後,燕家怪罪她,外頭的人也經常取笑她,她自己心高氣傲,自尊心受不了,所以行事越發的瘋癲,我怕她是聽不得旁人的冷言譏諷,一時激憤,頭昏了才做的決定。”
四娘,說得就是燕女郎。
女子閨名不外傳,尤其是待嫁的姑娘,通常都是以姓氏加排行稱呼。
武柔聽聞愣了一瞬,突然想到當日好像是有那麼幾句風言風語,有幾個貴女曾在私下裡說燕女郎這麼大年紀了,還做夢想做晉王妃,屬實是痴心妄想。
“回娘娘,當日,好像是有些風言風語,可是我觀燕女郎並不是一時興起,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