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睡好,來之前為了求皇帝准許,定然是哭過了,武柔想。
太子李善聽見了動靜,又上前了一步,那些侍衛們也不敢對他不敬,於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說道:
“太子,不能再上前了,否則我等只能一死謝罪。”
外頭的雪很大,四五個人圍著他跪了一地,他低著頭看著他們,眉頭輕輕蹙著,喉頭哽咽著滾動了一下,再也不動了。
武柔看著他的身影,似乎在不安中找到了一點兒依靠,連忙說道:
“太子,你來了就好了,我去將公主請到門口來,讓她聽聽你的聲音。”
武柔說完就跑了,轉到了裡頭,找到沉睡的晉陽公主:
“公主,你醒醒,你的九哥哥來了,就在門外頭,我們去見見他好嗎?外頭下了雪,他可能呆不了多久,咱們去見一眼就回來。”
晉陽公主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聲音小的像是蚊蠅一般,艱難地喘著氣說:
“外面……下雪了?可是……我起不來。”
武柔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她清麗的眉眼帶著堅毅,咬了咬牙說道:
“我揹著你去。”
她說罷抬頭看了一眼醫官,那醫官神色悽慌焦慮,遲疑了一瞬,還是點頭答應了。
“快,搭把手,給公主穿衣服,扶我背上蓋嚴實了。”武柔說,其餘女官宮女連忙忙碌了起來。
武柔揹著晉陽公主到了殿門前,讓她的頭緊挨著門縫,說:
“太子,公主來了。”
門縫上有些許的冷風吹進來,迷迷糊糊的晉陽公主睜開了眼睛,只能看見門扇上的窗格,她小聲地問:
“哥哥在哪兒呢?看不見。”
武柔著急了,轉身問醫官:“能開門麼?就開一下,就看一眼。”
醫官苦著臉說道:
“她發著燒,不能開,外頭風雪這麼大,會加重病情的!”
“犀子……哥哥來了,你好些了嗎?你一定要好好的,哥哥等你出來,咱們一起出宮去玩。”
李善根本就看不見門扇裡頭的情況,只能在焦急中,儘量大了聲音,讓裡頭的人聽見。
晉陽公主聽聞,揚起了頭,仔細地又看了一眼眼前,還是隻能看見潔白的窗戶紙,還有殿門的門框,她抽噎了一下,哭著說道:
“哥哥……以後恐怕犀子都不能去了……哥哥,我好難受,我不想死。”
她的聲音那麼小,外頭根本就聽不見,卻全落在了武柔的耳朵裡,她瞬間淚流滿面,哭出了聲來。
“醫官!你實話跟我說,公主能不能好了?”武柔厲聲質問。
醫官急得滿頭都是汗,眼淚都快下來了,擺著手說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武柔心中一沉,看著肩膀上犀子的側臉,小聲地說:
“公主,今日我讓你見了太子,你以後就不能說這樣的喪氣話了,你一定要好起來,否則武才人就沒命了知道嗎?”
晉陽公主昏昏沉沉地,纖長濃密的眼睫毛抖了抖,只是喊了一句;
“哥哥……”
武柔心中一痛,心想無論無論如何也要滿足她這個願望,於是一腳朝著殿門踹了過去。
殿門沒上鎖,只是用一條鎖鏈絆著,武柔使足了勁兒一踹,外頭沉重的鎖鏈瞬間嘩啦啦扯開了,掉在了地上。
外頭看守的侍衛們一驚,回過頭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武柔揹著公主,立在門口的樣子。
殿內溫暖的氣息一湧,瞬間又被凌冽的風雪灌了進去,吹得武柔的裙襬飄動,她背上的人,斗篷上的白毛如波浪一般翻滾。
太子李善也被這樣一幕震住了,瞳孔微縮,忘記了反應。
武柔迎著風雪,臉上還掛著淚,神情卻無比的堅決,她看著立在臺階下的太子,說:
“公主!看到了麼?!”
晉陽公主艱難地從她的肩膀上揚起了頭,從模糊的視線中,隱約看見了自己心心念唸的哥哥。
阿孃去世之後,哥哥就一直照顧她,延續著阿孃照顧她的習慣,在她的心裡,哥哥是她最親近的人,他身上有的溫暖,跟阿孃一樣,是已經故去的阿孃的影子。
“哥哥……”晉陽公主眷戀地朝著李善伸出了手,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
李善看著妹妹憔悴慘白的臉,心痛不已,再也不能自持理智,他猛地推開了攔著他的侍衛,就要衝過去。
侍衛們驚慌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門口守著的侍衛也連忙站到了中間。
所有的一切,在武柔眼裡都成了慢動作一般。
在這些放慢的畫面裡,是晉陽公主伸出的那隻瘦小稚嫩的手。
武柔咬了牙,先一步轉了身,揹著晉陽公主離開了,就如她踹門時一般的決絕。
殿門被再度關上,太子李善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看著合著的殿門,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喊道:
“犀子!”
他傷心極了,站在雪地裡哭出了聲,可是再也沒有人回來,皇帝身邊的侍衛說道:
“殿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