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甩了一下手上的水,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來,說:
“你阿耶說起過他,那也是個奇人,早些年他混跡江湖,四處遊歷,趕上了隋朝徵兵,半路上馬被人偷了,又沒有錢買,眼見著入伍的時間趕不上要被斬首了,急得團團轉。
他孤身一人,又不能像漢高祖劉邦一樣,一呼百應,直接反了朝廷自保,就想出了一個歪法,在街上找了一頭耕牛,當街殺了。
耕牛的主人押著他報了官,私自宰殺耕牛是要判刑的。
縣府府君問他為什麼,他說自己沒錢吃飯了,就想吃牛肉,縣官就將他抓到了牢裡,直直關了一年,這才躲過了兵役。
以前,你阿耶每次吃牛肉的時候,都會想起他,一邊說一邊笑。”
從回憶中醒過來的楊氏,看了看自己泛紅的手,又看了看自己這三個女兒,幾個人穿著寒酸,又在這破落的田莊裡,坐在水井旁洗衣物。
這是她從前怎麼也想不到的場景。
記憶和現實在眼前交錯而過,她頓時心酸了起來,低著頭不說話了。
武柔心中早有計較,滿心想著明天的事情,反倒沒有那麼悲傷了,她又問:
“那如果咱們找他幫忙,他會幫麼?”
楊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看一個幼稚的孩童似的,說:
“傻孩子,即便是他想幫,又能怎麼幫呢?將咱們帶走養起來?他憑什麼呢?武家又不是沒人了。”
武柔神色暗了一瞬,心中越發打定了主意,但是沒有明說,而是執著地問道:
“不是幫這個……我是說,如果他能做到的事情,他會願意幫忙麼?”
楊氏嘆了一口氣,只當時閒聊打發苦悶,一邊搓洗著衣物一邊說道:
“大約會吧。他倒是挺有狹義之心的一個人,很有江湖氣。你阿耶說,他雖然出身有門蔭,但是並不歧視出身低的人,跟販夫走卒都能有交情。
當年,雖然你阿耶憑著有些資財,做了高祖皇帝的司庫參軍,主管後勤糧草。是太原起兵的元謀功臣。
但是一報家門,許多人都暗地裡看不起他,那劉弘基卻不一樣,待他一直很真誠,你阿耶很喜歡他。”
武柔聽聞放了心,再也沒有說什麼。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泛青,武柔就從老婆子那兒翻出來一個玉鐲子,遞給了田三娘,說:
“麻煩三娘拿這個,去換四件冬衣回來。”
田三娘看見了鐲子,眼睛都冒光了,雙手接過來之後,笑咪咪地說:
“你們這也太能藏了,前些日子餓肚子餓成那樣,也不見你們拿出來。果然老話不假,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武柔心中恨得牙癢癢,微微眯了眯眼睛說:
“三娘悠著點,這鐲子可不便宜,拿四件毛皮的冬衣,還能有剩的,我不說肯定也歸你了。出門多帶兩個人,別又說被人搶了去。”
田三娘心情頗好,將鐲子往懷裡一揣,諂媚地說道:
“元姑娘放心,這回奴婢肯定辦得妥妥的。”
說罷她就走。
武柔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想:妥不妥地她也不指望了,這一年半間,帶過來的積蓄消耗一空,就知道她們在武家兄弟的授意之下,趁火打劫,說不定還往上交。
她只求能將田三娘支開,少幾個看著她的眼睛,她好再出去一趟,回武家公府去見劉弘基。
早飯過後,她多帶了一個窩頭,就從老婆子那兒出去了。
一般來做客的,都不會來得太早,也不會趕著中午的飯點兒去,武柔不知道劉弘基什麼時候來,又會呆多久,生怕自己趕不上趟,所以一路狂奔,往武家府邸去了。
到了地方之後,見武家大門開著,大門前頭幾個僕役正在清掃街道,她也不敢再往前去了,就窩在一個衚衕口的位置,躲在牆角處,往那邊兒看。
正在看著,武柔突然覺得小腿處有什麼東西在戳她。
她扭過頭一看,就看見一個小女孩兒蹲在地上,四五歲的樣子,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正收回戳她的手指頭,仰著頭看著她,可憐巴巴地問:
“姐姐,買小蔥嗎?……”
她面前擺著一個小籃子,籃子裡頭放了幾把細弱的小蔥,像她的人一樣可憐。
也不知道在她身後擺了多久了,都幹了。
武柔心頭一顫,心生憐憫,但是害怕壞了自己的事情,就說了一句:
“不買。”
然後接著扭過頭去望武家的大門了。
過了一會兒,那小姑娘又怯生生地說:
“姐姐,用一個窩頭換也行,我阿孃在家病了,兩天都沒吃飯了,你能幫幫忙麼?我實在是找不到幫我的人了……”
“實在是找不到幫我的人了”,這句話觸動了武柔的心。
她不也是到處求人幫忙麼,這句話裡頭的絕望和心酸,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武柔身子滯了一下,慢慢地轉過頭看著她。
小姑娘有一雙乾淨明亮的眼睛,下眼瞼腫的的厲害,不算好看,但是卻惹人憐愛。
武柔往身後一摸,將那僅有的一個窩頭拿了出來,說:
“你眼睛倒是挺尖,知道我帶了個窩頭。”
這是她準備蹲守時的乾糧,因為不知道要等到多久,怕自己中午餓了,到時候暈倒了追不上。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