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弗里斯特還真沒有撒謊。
他不偷不搶,只是悄悄搗亂,和任何一個街頭巷尾心情不好,因此耍脾氣的孩子沒什麼不同。
而在黛拉布置的現場,整齊擺放著的露天櫃檯之外,林林總總十幾瓶灌裝酒漿的瓶子都被堅冰封在了其中。
多麼貼心!
黛拉扶額輕嘆了一聲,不過也看得出埃弗里斯特雖然耍脾氣,也很有分寸,非要讓人喝酒也不是不行,只是比較麻煩:外罩的堅冰與櫃檯其實有一定距離,冷氣不會讓酒漿結冰損失了風味和品質,又像溫度較低的酒窖一樣,能形成適當的保護效果。
——埃弗里斯特通常不會頻繁挑事,一次議程中發作一次就能安分很久,這種狀態已經比他真正發癲的時候要好處理很多了。
而昆特是眾所周知喜愛品酒的魔導師,遙遠的過去也常常參與貴族宴會,也許對那種生活時常紀念。
而埃弗里斯特估摸著是剛才被昆特離開時剛巧逮住,被破壞了計劃——因此蓄意報復,也不為過。
不過黛拉本來就不覺得有誰會更在意象徵性的餐食,只是淺顯走一個流程,因此不算太過焦躁。
又或者說,她現在滿心都落在正事上,關於溫特剛剛提及水系大魔法師時的話題,即使有一絲絲的不悅,也不會為此轉移話題。
奈何有人的報復尚未結束。
埃弗里斯特推開桌椅,順便把昆特熱情請了過來,指向一個餐盤,“你需要吃飯嗎?我不用。”
昆特臉部肌肉不由得抽動了一下,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看也確實沒有人存在享受宴席的興致。”維斯沃德搖晃了下空空如也的紅酒杯,假模假樣空抿了一口,“這種時候讓自己昏昏欲睡,被暗算都不知道怎麼沒的。”
丹頓王國新任大魔法師的目光旋即轉向拉米奧,微微眯眼,以相當“吸血鬼”的神態瞥了他一眼。
雖然不在乎宴席本身,黛拉的位置排序仍舊是主客分明。在她剛到來的時候,便隨手在桌面上空白的標誌上繪下了所有人的位置。
“真的很嚴格。”卡洛琳咂咂嘴,擦肩而過時還趁機拍了黛拉的肩膀,“換做是幾十年前,我們就是在草地上議事,直接排排坐。”
雖然沒有固定的參會者名單,但黛拉設計了多種座位的情況,只需派遣棲居林中的小生靈提前調整,就可以讓後續一切完美無缺。
於是幾乎所有人都懷著各自的心思落座。以年齡排序的方式,權利與地位按理最為崇高的路西法反倒在最次的位置,但他並不在意。
溫特的目光一直定在路西法的身上,見到他轉頭靜靜看向又和人吵起來的拉米奧,目光沉凝地停滯在因為動作漂移的金色長髮之上。
記憶中重合的場景色澤鮮明,溫特的聯象當中,另一個人在類似的聚會上優雅落座——只是那時,溫特並不坐在這樣靠裡的地方。
她也曾是“新人”。
但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她的心態與現今截然不同,也從未想過自己竟然做出了那樣的抉擇,最終成為克羅利王國的代表。
“我今天來到這裡最重要的目的,你們應該也多少有些猜測。”
溫特只是稍稍想了一會兒,便莊嚴開口。她的目光掃過所有在場的人,直到他們能夠聚精會神。
“諸位都應該聽說過‘遠洋的詛咒’。如果能對兩百一十六年前的克羅利王國稍有了解,那應該也知道那場重大變革的起因。”
溫特觀察著表情各異的所有人,包括三位兩百歲以下的魔導師,確定他們全不需要額外解釋。
“茲事重大,而伴隨著曾經被稱為克羅利王國支柱的傳奇魔導師從此徹底失蹤,也造成很長一段時間法師的勢力在克羅利失衡。”
“我已經不想提及後續發生的事件造成了多少溝壑,引發了多少延續至今的頑疾。但今天的關鍵在於,那場從無結果的出航。”
溫特再一次抬起手。
她的掌心忽然浮現了一艘巨型航船的影跡。航船通體棕黃與黑色相間,泛著熒光,船隻頂部還懸掛著獅鷲旗幟。
很多人都能認出來,這是克洛利王國傳承古老技藝的航船,是克洛利王國最具代表性的時代產物。
它的所有材料均是源於克羅利王國本土,部分精妙的結構由丹頓的匠人打造。而比起昂貴的造價與材料費本身,關鍵在於它們大部分免疫魔法、近乎堅不可摧的性質。
“葉爾尼亞號——這是以那位克羅利傳奇魔導師的名諱命名的船隻,集合了當時所有民間的法師力量,也帶了克羅利的宮廷戰士。”
溫特神情淡淡,目光悠遠,而她手上的船影也在指尖微動之下,隨著虛構的波濤駛向遠方。
“匯聚了克羅利王國自告奮勇的勇者、法師、真正光明磊落的騎士、這樣一支雄師向遠洋征討,卻有去無回,彷彿從世間消去。”
“——哪怕船上坐鎮的那位葉爾尼亞法師是當世魔導師中公認對元素魔法理解最為透徹的水系魔導師。他們甚至沒有留下船隻的殘骸,只像在出航後便無影無蹤。”
坐姿不羈地靠在椅背上,桑尼聽完仰頭看了過來,揚了揚下巴。
“當時街上報紙都把克羅利王國遠征的籌備工作當作新聞,拿最新訊息搶佔頭條,還帶不斷連載。最後不知道怎麼沒聲了,我還挺好奇的,經常想辦法找人搶來看。”
“……你當時才多少歲?”
卡洛琳忍不住開口。
桑尼聳聳肩,“十三啊。”
所有魔導師的歲數從一開始參會便被記錄在案——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能夠檢驗各族年齡的魔法。
科爾王國的學院派與野蠻生長派魔導師發覺自己與對方存在過重的代溝,這樣單獨對話延展下去對己方不利,因此默契止住了話題。
與此同時,在場唯一一位水系魔導師埃弗里斯特眯了眯眼。
他抬手玩了玩自己的髮梢,然後將視線轉向溫特,懶散詢問。
“我還以為傳說中的葉爾尼亞也和其他五百歲的魔導師一樣,在晚年的沉默中告別了世界——起碼在我知道的版本之中是這樣。”
他只有一百二十九歲,比除了路西法以外的其他人中最年輕的維斯沃德都小了將近半個世紀。
“歷史都有自己的‘最佳版本’。這是時局的必然。”溫特輕輕一嘆,“普通人的換代也是一場記憶的清洗,大概……也只有我們能原封不動探討真實的存在。”
維斯沃德也擺起了前輩架子,“真別說,這種事還是吸血鬼最有經驗——我們的記錄也許比你們這些人生看淡的老傢伙更全面。”
“隨便洩露族內機密,這就是你不合群被排擠的理由?”卡洛琳看不下去,撐著臉揭穿這一點。
“瞎說!”維斯沃德嚷嚷。
相處有一會兒,對忽然就身居高位的昔日普通魔導師同僚,善於順便獲取資訊的老前輩也做了一些小小的手腳,和他疏略了許多。
拉米奧這邊倒是陽光普照,面容端正,神態肅然而虔誠,將自己“光明使者”的人設貫徹始終。
“神輝終究會回到大陸之上,詛咒便是衪做出的調整。我不反對探索邊界的勇氣,但終有一日,衪的指令會重新降臨,告訴我們一切都是徒勞。”
看來他倒也不是對詛咒完全接受自如,盲目迷信於神明相關的權柄,只是理解與他人相差甚遠。
埃弗里斯特挑了挑眉,“也挺好,我很贊同——畢竟我以後會死得早,大機率活不到那時候。”
這話讓很大一部分人表情動一變,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聽懂拉米奧這樣彷彿神棍的說教。
所有人現在看到的,只是熱衷光明魔法卻沒有學習資質的埃弗里斯特並未過於追究幾乎把光明兩個字寫在了臉上自稱被跟蹤的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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