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唯眸中神性熾盛，暗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輝，當他走出朝歌城之後神性化作大網籠罩心間，微弱的心靈之光恍若燭火微微跳動，過往的記憶全部被封存。
他就好似一個幽靈一般漫步在人間，自陵山下來之後他在王朝的變遷當中見到許多的人，現在他要繼續去看一看牽引人間紅塵氣。
細雨斜織在灰白的天際，烏篷船頭老艄公的蓑衣滴著水珠。姜唯立在石橋青苔斑駁的縫隙間，看船篷裡新婦懷抱的嬰孩啼哭，竹籃中剛摘的蓮蓬沾著晨露。
二十年過去，橋下撐篙的少年已生出白髮，當年那個在碼頭摔碎陶罐的垂髫小兒，此刻正在對岸書齋裡教蒙童念《千字文》。
姜唯默默注視，抓取一絲人間紅塵氣轉身離開。
三十年後，姜唯來到陵水縣。
油紙傘沿滑落的水簾模糊了戲臺，但咿呀的崑腔仍順著潮溼的風鑽進耳膜。
姜唯望著臺下老叟擦拭眼角，想起五十年前這雙眼曾在戰火裡親手掩埋妻兒，如今戲臺上水袖翻飛處，胭脂染紅的指尖正拈著牡丹絹帕，與當年廢墟里扒拉出半截焦木的手分明是同一雙。
巷尾飄來新炊的槐花蒸飯香，他駐足看稚童踮腳偷揭蒸籠，卻被燙得直甩手指，婦人舉著鍋鏟追出來時，腰間褪色的荷包滑落泥濘，姜唯注視著那抹藕荷色在青石板上漸染汙漬，垂在廣袖裡的手指無意識蜷了蜷。
暮色漫過飛簷時，簷角銅鈴忽然驚起群鳥，他仰頭望著羽翼劃破的雨幕，喉間泛起陳年艾草茶的苦味。
姜唯駐足許久再次離開。
蟬鳴撕開溽暑的午後，姜唯的影子像道裂痕烙在金浪翻湧的稻田裡。
稻田中赤足老農扶著破舊水車，木軸轉動的吱呀聲裡混著遠處學堂稚嫩的誦書聲，他記得這片土地曾被鮮血浸透，如今稻穗上趴著的綠螳螂，正將當年箭簇上的鐵鏽化作鞘翅的紋路。
曬穀場邊竹籬忽地晃動，偷棗的跛腳少年驚起滿枝麻雀。
姜唯望著那個跛腳少年，他祖父曾在亂軍中為護糧車被馬蹄踏斷脊骨，此刻少年懷裡滾落的青棗沾著泥，像極五十年前老人嘴角溢位的血沫，曬場東頭新起的青磚瓦房前，扎紅頭繩的丫頭正踮腳給簷下雛燕餵食，全然不知梁木上還留著刀斧劈砍的舊痕。
姜唯側著頭靜靜地打量著這一幕，凝視許久之後轉身離開來到洛水城。
暮鼓聲裡，姜唯撫過城牆裂縫中萌發的野蕨，當年在此懸掛叛將首級的鐵鉤，此刻正晃盪著酒肆的杏黃旗。
夜市初上的燈火映在他瞳孔，糖畫老人澆鑄的鳳凰輪廓，與記憶中焚城烈焰裡的飛簷重影交錯。
巡更人梆子聲響起時，他看見暗巷裡醉漢踉蹌踢翻陶罐，清脆的碎裂聲驚起城樓宿鴉，恍若昔年流矢破空的尖嘯。
最終，姜唯又一次來到了朝歌城，此時朝歌城已經被改名為帝都。
初雪覆滿帝都那夜，姜唯在護城河冰面下看見自己的倒影，裂紋間浮動的面孔時而如悲憫的神佛垂目，時而似垂暮老者蹙眉。
賣炭翁的獨輪車吱呀碾過身後，他彎腰拾起滾落的炭塊，掌心瞬間暈開的黑痕竟比五十年前劍刃飲血時的猩紅更灼人。
宮牆內突然炸響的爆竹聲裡，他鬆開手指，看著那抹漆黑隨風雪消融在萬家燈火中。
浩瀚的人道洪流從天而降把姜唯圍繞其中，無窮無盡的人間百態湧現在他的心間，沒有任何的神異純粹只是樸實、平凡的生活映照。
視角一轉，天地變換，人道洪流把姜唯拉入陌生的環境當中。
青苔斑駁的古城牆下，姜唯的黑衣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姜唯的面前是一座碩大無比的城市，他邁步其中，路過一座鐘鼓樓時不自覺地伸手觸碰，指尖剛觸到鐘鼓樓朱漆剝落的門環，石磚縫隙突然滲出暗紅血珠，沿著龜裂紋路匯成細流漫過鞋子。
城樓飛簷垂落的銅鈴無風自動，震得護城河面浮起千萬張模糊人臉。
姜唯怔怔的看著這千萬張模糊的人臉，腦海當中的記憶逐漸的開始復甦，這些人臉全部都是他此世見過的人。
姜仙洲、姜仙葩、姜仙芝、旃夫子、姚真等人的臉全部都在其中。
“此世與我有因果的人嗎？”
轟！！
燭火一般的心靈之光化作沖天而起的烈焰席捲蒼穹燒破神性的枷鎖，幾近被磨滅的人性在因果糾纏之下強硬的鑲嵌在心靈之光當中飛速的成長。
“時間到了！！”
姜唯並指如劍向前一劃，這一座由人道洪流演繹而成的城市瞬間消失，片片歡迎崩飛消逝露出了帝都的真榮。
被封印的記憶湧現，絲絲縷縷人間紅塵氣環繞在他的周圍恍若絲帶一樣。
忽然，天地元氣瘋狂的暴亂形成風暴，天地間的萬道法則瘋狂的震動，一時間不知多少閉關悟道的生靈被驚醒。
“好熟悉的力量。”
姜唯知道這是大神通者在做事，他感受著這一股熟悉的力量不自覺的撓了撓頭，總感覺這一股力量曾經對他做過不好的事情。
姜唯抬頭看向天空，一道綿延不知幾萬裡的空間裂縫出現了。
天空裂開了。
不僅僅是人間的天空裂開了，人間的天空也裂開了。
一道紫電撕裂了仙界的蒼穹，紫電撕裂天穹的剎那，萬道金芒自雲層裂隙中噴薄而出。
玉清元始天尊自大羅天中走出步步登天，青玉冠冕下的面容映著末日紅光，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但今天要親手把仙界化作仙庭融入人間他心中還是非常的複雜。
望著腳下龜裂的瑤池，錦鯉在沸騰的靈液中翻起銀白肚皮，威嚴肅穆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絲愁緒。
“罷，罷，罷，天意如此罷了。”
一聲輕嘆，玉清元始天尊開始動手。
道袍驟然炸裂成千萬金蝶，裸露的脊背浮現出洪荒星圖，面板寸寸剝落處，青銅色肌理流淌著液態的星辰，十二道骨刺穿透肩胛生長為盤龍玉柱。
當最後一片人形軀殼墜入虛空，至高、至強、至神、至聖、至大的元始天王法相已矗立於天地之間，額間豎目吞吐混沌紫氣，三千青絲化作垂落九天的銀河，足底踏著的不是祥雲，而是哀鳴蜷縮的九條祖脈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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