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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南,秦嶺蜿蜒,山勢深厚,日暮時分,更顯巍峨。果兒勒止白駒,帶著錦團停在山腳下,指著茂密的山林,對錦團道:“去吧,回你該去的地方。”
錦團似是聽懂了一般,盈盈虎目之中竟有淚光閃爍,它低頭嗚咽一聲,在果兒身側蹭了蹭,隨即虎嘯一聲,轉身頭也不回地奔入山野密林之中。
果兒看著錦團斑斕的身影消失,正要帶著白駒離開,白駒卻用尾巴攔住果兒,雙目眺望著密林,似在等著什麼。
果兒駐足望去,片刻後,錦團斑斕的身影果然又一次出現,它口中赫然叼著一枝貓爪刺。
果兒常年與師父在外遊歷,路途之中若有磕碰,師父也會在林間尋一些草藥為她醫治,故而這些常見的草藥她也識得,自然知道貓爪刺有利水消腫、清熱、解毒的功效。
錦團叼著貓爪刺跑過來,目光落在果兒手臂的傷處。果兒感動之餘又忍不住心疼,錦團是如此有靈性的一隻老虎,這些年被木刺釘入頭顱,遭厭勝之術壓制神智,成了兇殘嗜血只知搏鬥的籠中寵物,對它來說,該是多麼痛苦。
果兒想著,摸摸錦團的頭,手指輕柔地撫過它額間的傷處,柔聲道:“山林曠遠,你該當是此間王者。”
錦團喉嚨裡發出親暱的呼嚕聲,再次蹭了蹭果兒的手心。臨走時甚至還頑皮的撲了白駒一下,白駒被撲了個措手不及,在地上滾了一圈,不滿地嗷嗚幾聲,站在原地跟果兒一起目送跑遠了的錦團。
這一次,它沒有再回來。
回城時,果兒使用幻術將白駒變回了白驢。只是白駒如今也跟她一樣,成了通緝犯,白駒是不能戴帷帽的,果兒手邊也沒有別的工具,只能忍痛再次用血將白駒幻化成了一頭棕紅色的驢子。
好在有錦團送來的草藥,果兒取血之後,撕下一塊衣袖敷上搗爛的貓爪刺將傷口包紮好。看著又少了半隻衣袖的短衫,果兒不由嘆氣,好像自從來了長安,就沒有一件衣服能全須全影的“活”過三日。
這麼想著,果兒腦中又浮現一抹緋紅身影。今日那昏官也算幫了自己,無論是“榨石榴汁”,還是最後出言制止蕭衡。就當扯平了吧,以後只要這昏官不再來糾纏,便不與他計較衣袖和那兩拳了。
果兒這麼想著,騎著白駒趕回城中。
因被通緝,無法出示公驗,果兒無法走城門,只能走了隨春生所說的“暗道”。這暗道隱蔽在曲江池和芙蓉園附近,大約是長安慣偷用來銷贓的密徑,很是隱蔽,縱使天還沒黑,也沒遇到什麼人。
待果兒安全進城,已是暮鼓時分,好在白駒速度快,果兒趕在最後一聲暮鼓之前回到了平康坊胡玉樓。
然而果兒走入後院,卻覺得今日的胡玉樓安靜的有些詭異,不僅前院的胡樂比平日裡輕柔了許多,就連酒客們都格外文明,非但不大呼小叫,甚至吟詩唱曲的也無。
往日裡一回來就能遠遠聽見隨春生與樓中娘子們的玩笑聲,今日卻連隨春生的影子也未見。
果兒不由放輕了腳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緩緩靠近伙房。伙房中十分安靜,只能聽見柴火燃燒的噼啪聲,還有熱水沸騰的咕嘟聲。
果兒側耳傾聽一刻,緩緩推開伙房的門。見伙房中空空蕩蕩,果兒正踏步進去,餘光卻掃見門後一抹緋紅。
她當即將銀針捏在手中,身側卻甩來一根麻繩。
果兒下意識接住,不妨麻繩另一頭一股大力傳來,果兒猛地一個踉蹌,只覺手臂一陣刺痛,竟半邊身子撞上了薛和沾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