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不說他了,其實朕找你來,有一事想問問你的想法。”
魏鏡一怔,道
“父皇您且說,若兒臣能辦到,定當竭力。”
天啟帝聞言,眉頭微揚,撫著鬍鬚道
“就是宴上那女子,你覺著如何?”
魏鏡心神一凜,那不好的預感果然應驗了,捏著杯子的手不禁一緊。神色淡了幾分,中肯道
“琵琶絕技,是為才女,”
天啟帝面露喜色正要接話,卻聽
“不過兒臣有昭兒便足夠了,不意納妾,劉姑娘自有良緣。”
天啟帝面色微變,盯著他,沉默片刻,緩緩道
“她是劉炳的么女,雖說劉紳的事稍有齟齬,但那是他罪有應得,劉家不會計較,你知道前時朕為何扣下聞儆元求援的摺子不發兵麼?”
天啟帝猝不及防話鋒一轉,忽然問。
魏鏡對上他射過來的眸光,搖頭
“兒臣不知。”
天啟帝轉眸望向一邊,繼而冷笑
“劉氏,同姓不同源,兩族破禁結成一大家,權柄滔天,朕念他們有從龍之功,予以他們諸多權利,而今更是滿朝文武半劉氏,然他們猶不知足,妄想取朕而代之,已為大患,那邊北翟來犯,他們便蠢蠢欲動,走了一個劉紳,還會有劉炳劉瓏,朕本想試他們一試,可惜被劉伯恩聽到風聲,讓他們有了防備,最後使了一個障眼法,推了一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劉冕在延州起事,讓朕以為是劉炳指使,打草驚蛇,教他們逃過了一劫,現在他們主動示好,朕是想——”
“父皇,對付劉氏,兒臣以為一味順著他們的道走,並不妥當,劉氏野心勃勃,詭計多端,當防範為上,此刻他們勢弱,正尋喘息之機,便更不能趁他們意了。”
天啟帝側眸看向他,揚聲
“哦?如此說來你有十足把握能對付他們?”
魏鏡一當,低眉,不徐不疾道
“暫時還沒有,但劉氏縱橫多年,想必把柄不少,當以敲打削弱為上,聯姻反而養虎為患,且據兒臣所知,劉令晗此女,自小抱負不淺,心志是幾個劉紳也不及的,其心思怕不在側室之位,即便要以緩兵之計應對,兒臣也不能納她,”
魏鏡一頓,望向天啟帝,認真道
“父皇難道忘記我們的約定了麼?馬上到五年之約了,兒臣斷不想帶她入岐地。”
天啟帝聽罷,臉上已經沒了笑意,只看了他半晌,眼底有著叫人猜不透的深邃,面容逐漸威嚴沉肅,不見最初的慈愛。
那茶爐裡碳火已熄,室內靜的落針可聞,天啟帝沉靜地盯著魏鏡,魏鏡也看著他,第一次那樣大膽的直視,他的表情雖平和,眼神卻很堅定,四目相對,眸光交鋒間,暗潮湧動。好會兒天啟帝移開視線,卻是慢慢笑道
“鏡兒的話朕會考慮,不過,朕希望你也別急著拒絕,也好好斟酌下,劉令晗未必如你說的那般難以應付,相反,朕倒覺得此女是可拉攏之人,”
他站起身,眸光幽長,臉向著門道
“反而是你那岐王妃,比之劉令晗她才是那個‘患’吧,”
他低頭,目視魏鏡,沉沉道
“朕可不希望再出現下一個‘譚齊’了。”
他說完擺袖走出茶案,魏鏡亦從墊上起身,天啟帝路過他的身邊,與他錯身,停步,回過頭語重心長
“你是朕的兒子,朕這也是為你好,回去好好思量。”
魏鏡垂首站著不動,也沒有回應,那話仿有千斤重,他微攥著拳,眸色暗淡。
不知過了多久,室內已不見帝王身影,案上茶湯的熱氣散去,杯中水面平靜無瀾,魏鏡轉身抬步走了出去。
朱承德見他出來,忙迎了上去,打著燈籠送他。出了長德殿魏鏡準備往宮外去,一人突然走上前,叫了他一聲。
“三哥!”
魏鏡止步回頭望向來人,一頓
“書格,你怎麼在這?”
魏書格看著他,有點委屈
“三哥,我在這等你好久了,你回京這麼些天,也不來看我們,剛剛宴上本想同你打招呼,可你都不帶往我這邊瞅的。”
魏鏡一哂,解釋
“回來有點疲憊,休息了兩日,想著過些時候再去看你們。”
魏書格聽後也不追究他了,走到他身邊,在夜色中將人仔細打量一番,末了有些心酸,情不自禁抬手想要撫上他的臉龐,魏鏡下意識退開一步,魏書格手尷尬停在半空,放下後酸澀道
“三哥便這般防我,避我如蛇蠍?”
見她低了頭,很是傷心的樣子,魏鏡生了些愧疚,抬手摸摸她的頭道
“自然不是,三哥只是想再過幾天便是你和書悅的笄禮,你們都是大姑娘了,即便是親兄妹也是要顧著些的。”
魏書格見他態度放軟,大膽起來,一把抱住他,不管不顧道
“我不管,我是三哥的妹妹,三哥是我的哥哥,任他們怎麼說,我都不在乎!三哥,你走的這些日子,書格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的!”
魏鏡見她反而得寸進尺,皺了眉本要教訓她兩句,然而聽到後邊發覺她聲音中帶了哭腔,又是一片情真意切,不由放棄了原先想法,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柔聲
“我現在回來了,書格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喜歡哭鼻子?”
他拉開魏書格,笑道
“這樣子以後怎麼嫁的出去?”
他本是玩笑話,哪隻魏書格聽了哭的愈發傷心,魏鏡一怔,連忙道
“三哥說笑的,書格你別哭,三哥向你賠不是,你原諒我失言的罪過好不好?”
他說著從袖口掏出巾帕遞給她,魏書格接了,邊揩淚邊哽咽著道
“書悅過了笄禮便要與裴尚書成婚,而我,母妃說也快了,她已經物色好人家了,嗚嗚,三哥,我不要,我不想嫁人,我捨不得你,嗚嗚。”
魏鏡聽罷她的話,一臉困惑,他邊安慰魏書格邊問
“書悅嫁給裴尚書?哪個裴尚書?”
魏書格一哽,回答
“還能是哪個裴尚書,刑部裴尚書裴至唄,正合那丫頭意了。”
魏鏡一驚,不解
“裴至?他不是有了妻室麼?書悅做妾?”
魏書格看他這副震驚的模樣,覺得有點好笑,一時忘記了哭泣,把魏書悅和裴至的事完完整整給他講明白,最後補充
“到底怎麼分輩分我也不清楚,但父皇是絕對不會讓書悅做妾的!”
魏鏡恍然回神,一時沉默,望著夜色,淡淡道
“也許吧。”
魏書格見他神色古怪,擔憂道
“三哥,你怎麼了?”
又擦乾眼淚,連忙安慰
“你放心,父皇會處理好的,別擔心,至於我,我,如果那個人還好,我,”
她說到最後實在說不下去,望著魏鏡眼眶又紅了。魏鏡哄了幾句把她送回宮後自己才出了宮,回到王府,已是戌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