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會合。”
“是”
冬日的夜來的比以往早些,再加上今日天陰,光線昏沉,此刻才至酉時,街邊屋舍陸續有人上了燈。
郭儀昂首闊步,帶著徐達和自己的親衛招搖過市,好像生怕人不知他們是要去府衙接受訊問似的。
魏鏡和于飛等人埋伏在巷角,見得郭儀這般形容魏鏡不免皺眉,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郭儀不對勁,無論是訊問的時間還是他目前的這番表現,好像是故意做給什麼人看一樣。
“來了。”
于飛提醒道,魏鏡凜神,當下也由不得他多想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揚手示意,候在屋頂的黑衣人見得他的手勢,早已拉滿的弓此刻手一鬆,數支飛箭破空而出,直衝郭儀那行人去。
郭儀聞聲,抬刀格擋,口中喝
“有刺客!小心!”
他說罷拉著徐達往身後退,魏鏡見狀,沉聲
“走,救徐達。”
數名黑衣人提劍自他身後閃出皆朝著郭儀而去。而郭儀帶來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當即舉起長槍迎擊。
兩撥人便在這暮色裡打鬥起來,適才還有三兩行人的街上此刻冷冷清清,家家關門閉戶,生怕惹禍上身,街道只聞得兵刃撞擊以及打鬥發出的低喝聲。
郭儀一邊帶著徐達防守,一邊往巷子退去,還時不時要擋住三三兩兩的飛箭,攻擊他的兩個黑衣人武力不低,他一心幾用,難免左支右絀,正當一個分神當口,不知又從哪飛來一個黑衣人,停在他身後,趁他不備,一把從他手裡搶過徐達。
郭儀有些震驚,回頭飛快瞥了眼,徐達整個人好像嚇傻了,那黑衣人逮著他也不見他反抗,任由人帶著他飛上屋頂。
郭儀不禁想到昨晚的事,這徐達還敢否認不知道這群人的來路,怕是早就勾結一氣了。
郭儀低咒一聲,用力抬了下刀,格開與他糾纏的兩人,提氣跟上屋頂。
于飛沒想到這樣情況下郭儀竟能脫身,他挾著徐達一面跑一面喝
“攔住他!”
弓弩手聞言紛紛將箭瞄準了郭儀,就在他們準備發箭時,街中陣陣馬蹄聲響起,煙塵在暮色裡翻滾,片刻烏泱泱的人馬自街心疾馳而來,領頭的是近衛軍統領,高詢。
魏鏡躲在暗處,見狀,暗道不妙,不由吹了輕哨,命令
“撤!”
黑衣人聞言紛紛退出打鬥,而那邊郭儀對徐達兩人窮追不捨,于飛負重而行又對上郭儀這樣強壯的武將,一時有些吃力,就在他快要被追上時,郭儀身後一人追了上來,一把長劍架在他脖子上,那人陰冷道
“奉勸閣下止步,否則——”
那劍往下壓了一分,郭儀不得不放棄追趕,他立在房頂上,背對那人,冷聲
“你是什麼人?劫走徐達是何意?”
那人沒有回答,看著于飛帶了徐達逃向他們約定會合的方向,過了會兒他抬腿,就著挾持的姿勢,往郭儀膝窩踹去,郭儀猝不及防,跪了下去,手撐著瓦片才不至摔倒滾落,身後人收了劍朝他們撤退處而去。
那輕功竟是極好的,不過片刻,便追上了他的同伴。
郭儀眯著眼瞧了會兒,忽而揚起嘴角,笑容有些陰森,他站了起來,對高詢呼道
“高統領,他們往那邊去了,估計是想逃出城,你快派人追上去!”
高詢看向他刀指的方向,領著隊伍驅馬追了過去。
魏鏡一行帶著徐達往城外而去。本來按照事先計劃,他們救人順利後,先將徐達帶到客棧,等他問清想要的訊息再秘密將他送出城藏起來,他敢肯定,徐達說的那封信是可以洗脫聞儆元冤屈的關鍵,等到他將證據公之於眾,此事平反後再把真相告訴聞昭,然後接徐達回來。可剛才看到高詢帶人而來,聯想到今天的怪異之處,他立時明白了過來,這是一個圈套,郭儀要將他們一網打盡,所謂複查,恐怕只是走個過場,郭儀早就算好了一切!
魏鏡想著,忽然停了下來,于飛見狀也止住了步伐,有些詫異
“爺?”
魏鏡卻盯向他手下的人,倏然舉劍向著徐達道
“你算計我們!”
徐達突然遭逢這番變故本來有點懵然,現在劫他的人又忽地將劍指向了他,他連忙搖頭解釋
“小人冤枉,小人不知道義士今日會有此舉。”
他說的誠懇,魏鏡盯著他,眸光泛著冷意,心底湧上戾氣。
“那封信寫的什麼?”
魏鏡開門見山道。
徐達搖搖頭
“小人不知,侯爺送來交待過只能給岐王殿下看,小人斷不會私自拆開。”
“那封信在哪?”
魏鏡低聲問。
徐達看他一眼,昨天他就有所猜測,本想告訴他,只是被打斷,今日他更加確信了,一時心頭震動,眼裡有了溼意,他張了口要喚,這時于飛焦急催促
“爺他們追上來了!先走為上!”
魏鏡收劍,他本想如果徐達是徹頭徹尾的背叛者他也沒必要為救他犧牲他們的人了,不若早些結果了他脫身,如今看來不是。
他攬著徐達就要繼續逃,正當此時,忽然幾聲利矢破空而響,三支箭徑直朝著他而來,于飛驚聲向前抬劍去擋,疾呼
“小心!”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郭儀竟然也這麼快追了過來!此刻正站在他們身後,手裡持著一張大弓,剛剛一發三矢便是他的傑作,知道他出生將門,身手不凡,卻沒想到,他竟有這等好箭術!
然而現在知道也晚了,眼看那箭直射向魏鏡,絲毫沒有緩解的餘地,于飛頭冒冷汗,徐達就在魏鏡身邊,他幾乎立刻反應過來,電光火石間,一把抱住魏鏡替他擋了那一箭。
這一切發生太快了,魏鏡轉身,接住徐達,低喚
“徐叔!”
郭儀亦未料到這等變故,鬆了弦,一個愣神間,對面很快反應過來,于飛對那些死士道
“攔住他們,掩護我和主子。”
霎時,箭如急雨,紛紛朝著郭儀和街下追過來的近衛軍射去。郭儀邊擋邊退,眼睜睜看著徐達被那兩人帶走。
魏鏡揹著徐達,腳下生風,朝著客棧方向而去。
“王,王爺,”
徐達在顛簸中艱難喚。
魏鏡不敢停,邊運氣邊啞聲道
“您別出聲,我這就帶您去看大夫。”
徐達嘴裡漸漸淌出血,他吃力道
“王爺,您聽我說,”
魏鏡腳下微緩,于飛在身後,時不時留神後面動靜。
“王王爺,老奴不行了,那封信老奴把它藏在姑娘住處院裡的那棵梅樹下。”
他說著,血斷續從口中湧出,全部滴在魏鏡背後,魏鏡腳下不敢停,眉眼低沉,他氣息有些不穩,應
“嗯,我曉得了。”
徐達卻忽然一笑,他微閉眼道
“老奴沒有想過要出賣侯爺,今日問訊,老奴都想好了要拆穿郭儀,如今,老奴放心了。”
他咳了一聲,那血溢滿喉腔,他的氣息已經很弱了,卻猶強撐著口氣
“老奴知道即便我拆穿他也沒有人相信,老奴慚愧,兒子不孝,汙了侯爺名聲,王爺,您一定要為侯爺平反,還有照顧好姑娘。咳咳,”
“我知道,徐叔您別說了,快到了。”
魏鏡面色發沉,他心下一窒,有些呼吸困難。
“您把我隨便丟在哪處吧,您是侯爺唯一的希望,您不能有事!”
徐達說著掙扎了兩下。魏鏡卻不肯放手,這時于飛跟了上來,贊同道
“爺,我們,”
“我可以救他的。”
魏鏡聲音愈發嘶啞,于飛看了看他,定聲說
“爺,來不及了,恐怕此時全城都在被搜查中,我們得趕緊回府。”
魏鏡沉默著繼續運氣,而他的背上卻幾乎聞不見徐達的呼吸聲,魏鏡咬牙,頓住身形,猝然回頭,和于飛對視,他那唯一露在外頭的雙目通紅,被迷濛夜色掩飾,于飛聽到他用絕望冰冷的嗓音輕聲說
“都怪我。”
于飛低頭,在夜霧裡有些冷血道
“這是他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