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至看著簡笙手指的方向,眸光閃動,在黑夜燈火下,恍若星河,璨爛奪目,簡笙一怔,紅暈爬上臉頰。
“嗯。”
裴至應著走到商攤前,掃了一眼,挑了其中兩個畫有牛郎織女的影燈,而後對著簡笙招招手,簡笙小跑過去,接過裴至遞過來的天燈
“我們寫點東西上去吧。”
裴至取過筆,遞給簡笙,想了一下,說笑道
“徒兒,今天就當考考你,可別讓為師失望!”
簡笙咧嘴,一本正經
“遵命!”
抬筆便在天燈上寫了兩個大大的字,裴至看去,眼角一抽,嚴肅
“徒兒將為師名諱寫上是何意?”
簡笙正要回他,卻聽他嫌棄般自語
“果真不能對你抱太大期望。”
而後又對簡笙道
“簡笙,以後輕易不要在別人面前寫字,若是寫了,也不能說是我教的。
簡笙……
她就說,裴至不能開口說話。走神當口,裴至提筆一揮而就,一行小字出現在天燈右側
“歲時盡待今夕好,舉國共享萬世安。願作陪——簡笙裴至”
簡笙念著,抬眸與裴至對視一眼
“這是——”
希望她陪他一起看人世繁華?不爭氣的,臉又紅了。
裴至燃燈,抬手將它託上空中,看著那逐漸縮小的飄逸字,簡笙心下一動,抬手將自己的燈放入空中。
望著一前一後挨著的兩盞天燈,簡笙無聲笑了,真好。
遠處少年靜默地看著,見到那抹笑後,轉身,消失在茫茫人海。
影燈飄遠了,耳畔有情人囈語,裴至回神,看著簡笙,眸中閃動不明情緒,片刻,只輕聲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簡笙點頭,跟著他,朝來時路回去……
回到府中,剛進門,便撞見正從堂屋出來的裴矢渝。見二人,裴矢渝一愣,淡聲
“回來了。”
“嗯。”
“這是——”
裴矢渝看了眼簡笙,疑惑
“她——我的書童,簡笙。”
裴至斟酌回道,裴矢渝點頭,暗暗打量簡笙。
簡笙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問安
“主君,”
這一出聲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裴矢渝恍然,無聲與裴至對視。
裴至無奈笑了笑
“父親,時候不早,孩兒先回屋了。”
也不等裴矢渝答覆,裴至拉著簡笙便朝自己院中走去。裴矢渝看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叫來管事。
“查一下至兒房裡的那個丫鬟。”
“是。”
裴至院中
“你個笨丫頭!”
“嘿嘿~”
簡笙憨笑,撓頭
“你不是教導我要知禮守法麼,我就——”
裴至斜睨她,沒好氣
“那我有沒有告訴你長輩說話,小孩不要插嘴?”
簡笙……
反駁
“我說話時,你們並未說話,怎麼能算插嘴呢?”
並且,裴至算不得是她的長輩吧。
裴至一愣,氣笑
“怎麼還學會頂嘴了?”
簡笙小聲咕噥
“說錯了才叫頂嘴呢。”
裴至哼笑,擺手
“罷了罷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便不同你一般見識,回屋休息吧。”
你才是小人呢!
簡笙對著裴至扮了個鬼臉,匆匆逃開,裴至看著她的背影,無奈搖頭……
第二天,簡笙起來,一臉憔悴的呆坐鏡前。昨夜她睡得並不安穩,總感覺有人盯著她看,想醒來卻睜不開眼,她晃了晃腦袋,走了出去。裴至不喜人伺候,每日只要按時去書房端茶倒水,洗筆磨墨即可,活兒倒是輕鬆。
簡笙洗漱完,轉身,卻被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顫聲
“蘇、蘇掌事好。”
蘇故正一臉嚴肅地打量簡笙,淡聲問
“才起?”
簡笙垂頭
“是。”
“我知你現在是公子身邊的大紅人,可該講的規矩還是要講,人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的,你說呢?”
簡笙嚇出冷汗,跪下
“蘇掌事,簡笙知錯,定當謹記您的教誨。”
蘇故不語,看著那嬌豔的容顏,好一會兒才道
“今日起,你便負責清掃會宣閣。”
那裡不是荒廢了嗎?
簡笙壓下疑問,輕聲應
“是。”
“收拾收拾,一會兒便過去吧,別忘了帶上物什。”
蘇故離開後,簡笙也不再磨蹭,拿著東西去了會宣閣。
晌午,簡笙擦洗完堂屋最後一張桌子,提了髒水去換,回來路上忽被一匆匆跑出的人撞上,兩人同時跌倒,水灑了一地。
簡笙呼痛著爬起往對面看去,卻是一驚,低叫出聲
“阿良?你沒事吧?”
撞她的少女,正是當初與她同時入府的莫阿良,兩人年紀相仿,遭遇都差不多,因而親近。
簡笙驚詫地望著阿良,此時的她披頭散髮,形容憔悴,雙目空洞,模樣甚是駭人。
簡笙扶起她,擔憂
“阿良,你怎麼了?”
阿良卻呆滯地看著前方,並不回應她。
簡笙正疑惑想再次詢問,阿良突然掙開她,口中大叫著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簡笙一怔,不解
“誰?你要殺誰?”
阿良並不理會她,自顧向前跑去,動作奇快,簡笙還未反應過來,她已跑出老遠,沒一會兒便消失在拐角。
簡笙猶豫片刻作罷,撿起水桶失落轉身,卻霍然對上一人,她嚇了一跳,定神看去,那人著一身灰色對襟開衫,身形高大健碩,鬢髮打理得一絲不苟,眉目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裴矢渝默不作聲地打量著眼前少女,其冰肌玉骨,麗質天成,那一副受驚的模樣無形中更添魅惑,叫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主君。”
簡笙忍下心中不適,行禮問候道。
她的聲音柔柔糯糯,很是好聽,裴矢渝心頭一陣波動,低頭,瞥見女孩因彎腰而露出的一小段雪白的脖頸,眸色不由一暗,回味昨夜,心底忍不住喟嘆,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
“嗯,你為何在此處?”
“回主君,蘇掌事讓奴婢清掃會宣閣。”
裴矢渝默然,微微揚唇,想起什麼,又問
“適才可有見著什麼人?”
簡笙一滯,想到阿良,不知為何,下意識搖了搖頭,抬眸,卻見裴矢渝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心中一震,有些緊張,侷促間,裴至的聲音恰傳來
“簡笙——”
看到裴矢渝,少年有些驚訝,他走到簡笙身邊,忽略女孩歡喜的表情,對著裴矢渝,恭敬道
“父親。”
裴矢渝點頭,見他穿著官服,便問
“才回來?”
“嗯,官署有點事。”
“那個案子還沒處理好麼?”
裴至搖搖頭
“快了,應該也就這兩天的事。”
裴矢渝頷首,看了眼簡笙,溫聲對裴至道
“我剛叫人熬了骨湯,一會兒送過去,你喝完好好休息。”
裴矢渝吩咐完也不多待,留下兩人離開了。
他一走,簡笙便興奮地抓著裴至的袖子
“你終於回來啦!”
裴至低頭,看她髮絲有些凌亂,臉頰側不知沾了什麼,身上有股灰塵的味道,模樣甚是狼狽,不禁皺眉
“怎麼搞成這樣?。”
他不問還好,一問簡笙就不由自主委屈,訴起苦來
“你是不知,我今兒洗了一上午東西,連口水都沒顧得喝上。”
裴至一默,他一回來便問過阿奇了,知道她被派來清掃會宣閣,只是未料到蘇故只讓她一人過來。
想著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汙漬,逗笑道
“那一會兒回去多喝點。”
簡笙……
瞪了眼裴至,撅嘴
“你不體諒我就算了,還說風涼話。”
聞言裴至失笑,過了一會兒罵道
“真是個笨丫頭,誰叫你這麼老實?”
簡笙一哽,低頭,悶悶
“我這不是怕做不好,她們會趕我走嘛,”
說著她瞧裴至一眼,用很小的聲音道
“這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呀。”
裴至一滯,俯看她,眸中閃過別樣情緒,抬步,走在前邊,躲過簡笙的窺視。
“走啦,再磨蹭,飯菜都要涼透了。”
裴至房中
簡笙扒拉完最後一口飯,放下碗打了個飽嗝,裴至正慢條斯理地舀著湯,見狀,笑
“可還吃得下?”
簡笙看著被自己掃蕩過的殘羹,俏臉微紅,接過裴至遞來的湯食,咕咚咕咚喝下,放下碗,卻聽裴至低聲自語
“想來農戶養小豬仔便也是這般吧。”
簡笙不明所以,問他
“你是在說我麼?”
裴至舀湯的手一頓,沒回她,笑的意味深長。
簡笙摸摸鼻子,撐著下巴,看著裴至優雅地舀湯,心下一暖,動情道
“你對我這樣好,我要怎麼報答你呢?”
裴至放下勺子,看著自己的碗,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樣說,端起碗,舀了口湯食,細細品嚐。
簡笙縮回伸了一半的手,舔唇,幽幽道
“不若徒兒以身相許吧。”
裴至一口湯嗆在喉嚨口,霎時俊臉通紅,咳嗽幾聲,掏出帕子,擦拭唇角,斜睨那幸災樂禍的罪魁禍首,哼笑
“倒是不知,你原是這麼覬覦為師的。”
聞言,簡笙臉噌的一下紅到耳根,梗著脖子,結巴道
“我,我,我才沒有!”
裴至端起茶,一本正經
“雖說,於禮不合,但看在你一片赤誠之心,為師勉為其難考慮一下。”
簡笙……
“我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裴至不由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