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故事?”
“額,就是那個上次在一笑堂有個老先生講了關於柳芸娘和杜寂懷的故事,可是他沒講完,說是那個故事他也是聽來的,我可難受了,特別想知道之後的事。問堂那天,裴至說,那個簡韋叢,是你的父親,也是當年的杜寂懷。”
聞昭一口氣講完,簡笙一滯,原來是這個啊。
裴至皺眉,擔憂地看了眼簡笙,對聞昭道
“你不會是還在介懷和王爺的那個賭約吧?”
心事被戳破,聞昭尷尬擺擺手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算了。”
簡笙笑了笑,拉住聞昭,對裴至搖搖頭
“沒關係的,事情都過去了。上次因為生計,我賣了前半部分。今天我就把後半部分給你講完,也當是我與過去做個了結吧。”
而後看著聞昭,娓娓道來
“柳芸娘原名柳詩。杜寂懷為救她,殺死了京都尉高進,柳芸娘替他頂了罪,以為自己要死了卻被衛平救了,衛平利用假死藥把她救出後,並未讓她留在淮都,而是將她送至安陽。柳詩本來是想去找杜寂懷的,到那裡卻發現人去樓空。杜寂懷因為柳芸孃的死又為避戰亂,在柳芸娘假死後舉家南遷,前往南平。柳詩知道後便也打算南下追逐,又怕被人認出,便喬裝男兒,誰知剛出安陽便遇到北翟士兵,柳詩差點被抓住,衛平及時出現救了她。由於高太后決定放棄幽州,衛平被迫調往南平,高太后將他升任為護國大將軍,這剛好合了柳詩的意,她也沒推脫,便跟著衛平南下。當時北翟來勢洶洶,大興因為朝廷腐敗軟弱,很快淮都安陽相繼失守,北翟軍屠城三天,將大興百姓殺個片甲不留,生靈塗炭,百姓人心渙散,各地英雄揭竿而起,大興政權岌岌可危,全靠衛平殺出一條路,扶持高太后佔據西南。卻說杜寂懷,剛出安陽,便被北翟軍抓住,他和家人及其他一同被抓的人被關押在了一起。在那裡,杜寂懷遇見張望。北翟三公主好武,為顯示自己的能力,聽說大興男兒武藝高強,便讓那些被抓來的百姓擂臺比武,選前三甲和她對試,贏了的便放人回家。杜寂懷憑一身武藝脫穎而出,又因相貌出眾,被三公主看上,決定納他做應天駙馬。杜寂懷不從,被三公主打得一身傷,又以其家眷相脅,迫於無奈,杜寂懷答應了。張望因為醫術高明,被三公主發現,強迫他留下來,讓他給杜寂懷治傷,張望拿出柳芸娘給的綠松石準備入藥給杜寂懷療傷,杜寂懷立即認出那松石,向張望問出來龍去脈後,兩人惺惺相惜,在北翟軍營呆了三年。當時,天下三分,北翟盤踞北方三州二十四城池。除卻東南東北地,以秦山為界將中土一分為二,大興據南。而建國才三年的天順據東,任聞儆元為主帥北上收復中土失地。嘉懿三年,北翟三公主於慶華宮誕下一子,北翟君主大喜,決定出兵南渡攻打南郡,以此作為外孫的贈禮。杜寂懷自主請命前往。由於南郡東臨淮南,西則與南平僅一州之隔,高太后便命衛平前去對抗,而天順也派聞儆元前往淮南一帶攔截,對北翟形成東西夾擊之勢,北翟大將波不耶多倉惶逃竄,杜寂懷落入衛平手中。也正是那時,杜寂懷認出他以為已經死去的柳詩。自從隨衛平南下後,柳詩與衛平便以義兄義妹相稱。杜寂懷如何也不相信兩人關係清白,作為階下囚,通敵賣國者,高太后要求衛平將他押送南平,暴屍城口以儆效尤。柳詩想盡一切辦法,最後衛平說可以幫她,條件是柳詩嫁給他。衡量再三,柳詩答應了,當時被抓住的還有張望,念及當年恩惠,柳詩要求衛平將張望一併救出。衛平做到了,在和柳詩成婚當夜,杜寂懷偽裝成酒客前往,柳詩為了趕走他,與他恩斷義絕。回到北翟,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安慰,不是北翟君主的寬恕。他看到年邁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被吊死城口,杜寂懷心灰意冷,痛不欲生。原來,是波不耶多推卸責任,再加上同樣投敵的楊守科向三公主告密。楊守科知道柳詩沒死,便以此為由,將杜寂懷和柳芸孃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番,三公主妒意橫生,對北翟王處死杜寂懷家人之事未作阻攔。也正是那時,杜寂懷變了,他心懷仇恨,放下一切操守,委曲求全,在北翟,僅花了一年時間,攻下大興三座城池。也因此由一個無權無勢的駙馬變成威震一時的戎馬大將軍。成為大將軍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殺楊守科。誰知那楊守科在死前卻告訴他,是柳芸娘派人傳信物給三公主看,三公主這才相信他的話,沒有阻攔北翟君主殺他的父母兄妹。杜寂懷從三公主那兒搜出他與柳詩傳情的詩文及他親手贈與柳詩的祖傳玉佩。從此杜寂懷對柳詩心懷恨意,決意復仇到底。第二年春,杜寂懷攻陷楚州,南平危在旦夕,高太后逃往南中,因衛平隱瞞,高太后將他削職關押,楚州失守後,高太后便讓衛平將功贖罪鎮守南平。當時柳詩已有身孕,衛平帶著她來到南平後,因奸人告密,作戰計劃被洩露,衛平及所有守軍被活埋於南平郊野。城內叛軍大開城門迎接杜寂懷,並把柳詩獻給他。杜寂懷對柳詩愛恨交織,用盡一切辦法羞辱她,雖未傷及她身體,但柳詩心如死灰,生不如死。之後柳詩產下一女,並於產後寫下殉國血書跳城樓而亡。當時張望隨侍杜寂懷左右,目睹柳芸娘和杜寂懷全部經歷,深深為柳詩的氣節所折服,並將之寫成書,以表紀念。”
簡笙講完,屋內寂靜一片,聞昭唏噓不已,良久,嘆息一聲
“竟是如此結局。”
簡笙看著門外白雪,輕聲
“恩恩怨怨,因果報應,皆是命。”
裴至摟著她的肩,柔聲
“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簡笙,相信我。”
“嗯,我信你。”
聞昭……
這倆口子——
還沒想完,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
“聞昭!快出來陪我!”
“八公主,您怎麼來了?”
“聞昭在哪?”
“在、在堂屋——”
聞昭還沒回過神來,懷裡便多了一個小腦袋,隨後少女驚天動地的哭號聲傳來
“聞昭,怎麼辦?我好難過啊!裴至走了,他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再也沒可能了!嗚嗚~”
聞昭……
下意識看向呆愣的兩人,裴至尷尬別過眼,小心翼翼地看向簡笙,接收到簡笙的瞪視後,掩唇咳嗽幾聲
“那個——”
魏書悅哭號的聲音一頓,抬頭,看向裴至和簡笙,眨眨眼,而後怪叫一聲,摟著聞昭
“完了完了,丟臉丟大發啦!”
聞昭無聲笑了笑,拍拍她的背,安慰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沒有上次摔跤丟臉。”
魏書悅……
聞昭,絕交!
魏書悅退開一步,深吸一口氣,恢復平靜,扯開嘴角,一臉燦爛的看著裴至,說
“不好意思,走錯地方了。”
而後在幾人詫異的目光中利落轉身,跨步,跳出門外後,拔腿便跑,過了一會兒,祁姝的聲音傳來
“公主,沒看見我家姑娘麼?”
“沒,宮裡有事兒,先走了。”
“哦,真奇怪,姑娘明明就在——”
祁姝說著走進堂屋,卻見三人一臉怪異地看向她,剛要將魏書悅的事告訴聞昭,卻聽裴至道
“時候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聞昭點點頭
“慢走。”
“聞姑娘,明日可別忘了。”
“不會的,定當準時到達。”
……
華西宮
劉麟站在宮門口,看著漠漠雪色出神,直到於嬤嬤蒼老的聲音傳來
“娘娘,進去吧,別等了。剛剛朱承德來話,說蕭貴妃身體不適,陛下不過來了。”
劉麟看著宮門不語,片刻,抬頭望向黑洞洞的夜空,閉眼,輕聲
“以前,她是不是也曾如我這般?”
“誰?”
劉麟不語,夜風吹得枝葉簌簌作響,好一會兒,她才道
“進去吧,我累了。”
於嬤嬤詫異地看向她,自梁氏故去後,她還是頭回聽她說累,不免有些擔憂
“娘娘,您——”
“無礙,對了,裴至何時離開京都?”
“不出意外,應該是後天。”
“是麼,屆時可別忘記送他一份大禮。”
“您放心,這次一定不會再出差錯了。”
“哦?上次你好像也是這麼說的呢。”
“上次都是芸娘那賤人自作主張找到張元兒,差點將您暴露!”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非那老頭頂了一下,依裴至的本事,還真不知此事要何時收尾。也幸得,裴至有個好父親!”
“這下您可以放心了,魏鏡又少了一個幫手,那件事就算他有心查探也不會有結果的。”
“青徐地位一天不穩,我們就一天也不能懈怠!”
“是!”
……
春滿園
裴至看著不遠處正專心談話的兩人,低聲對魏鏡道
“殿下,我敬您一杯。”
說著舉起酒杯
“多謝您出手相助,若不是您,我和簡笙也不會有如今的圓滿。”
說完一飲而盡
魏鏡亦舉杯,笑著回應
“舉手之勞。”
放下酒杯,裴至略為謹慎的看了眼笑得一臉燦爛的女人,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您是如何得知簡笙父母之事的?”
魏鏡手指正轉動著酒杯,聞言,停下動作,朝聞昭的方向瞥了眼,平靜道
“我曾到過南平。”
裴至目光微滯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想到什麼,也朝聞昭看了眼
“那上次和聞姑娘的賭約——”
魏鏡舉了酒杯,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杯身,反問
“既然,有送上門的買賣,為何不做?”
說罷,微微一笑,仰頭,將剩餘的酒液一飲而盡。
裴至唇角微抽向聞昭投去略帶同情的目光。
魏鏡突然道
“此去路途遙遠,路上還要多加小心。”
裴至回神,點點頭,正色
“我會的。”
望了眼簡笙,繼續道
“日後若是有需要在下效勞的,您儘管吩咐。”
魏鏡挑眉
“看來我得多派些人手了。”
裴至無奈笑了笑
“命貴,沒辦法。”
魏鏡嗤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遞給他,道
“清心閣。”
裴至接過令牌,舉起酒杯,誠懇道謝
“至在此謝過殿下。”
……
十月三十,京都城門口
“簡笙,保重。”
“你們也是。”
裴至看了眼依依惜別的兩人走過去
“笙兒,該出發了。”
簡笙點點頭,兩人對魏鏡和聞昭道
“告辭。”
“一路順風。”
裴至剛將簡笙送上馬車,一陣馬蹄聲傳來,少女憤怒的聲音傳來
“站住!”
裴至上車的動作一頓,回頭,看清來人後,皺眉,下馬
“八公主?”
“書格,你怎麼來了?”
魏鏡看向少女,雖然她和魏書悅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但自小相處,魏鏡不會認錯。
魏書格皺皺鼻子,向魏鏡解釋
“三哥,我找裴至有點事。”
簡笙聽見喧鬧聲,揭開簾子一看究竟,卻聽魏書格對著裴至道
“裴至,你傷了我妹妹,還想就這麼走了,連個道別的機會都不留給她!枉她喜歡了你這麼多年,因為你這幾天她每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你呢?可有關心她一句!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魏書格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奮力一扔,扔在裴至身上
“你的東西還給你!”
裴至低頭,彎腰撿起錦囊,拭乾淨上面的灰塵後,回頭看了眼簡笙,見她神色如常,安心籲口氣。看向魏書格,嘆息
“九公主,麻煩轉告八公主,是裴至辜負她的厚愛,只是感情一事實在強求不來。裴至以為她值得真心待她的人呵護,八公主會有更好的歸宿。”
說完,裴至對著魏書格深鞠一躬,態度懇摯。魏書格一怔,不意他會如此,一時哽住,半晌才道
“哼,不過如此嘛!那丫頭眼光真差!”
嫌棄擺手
“你走吧,話我會轉達的。”
裴至笑了笑,對著魏鏡再次抬手作揖
“告辭。”
在眾人目光中踏上馬車,臨進車門時突然回首,看向人群,望見那個淡粉色身影,裴至一頓,朝那人所在方向微頷首才進入車內。
吆喝聲響起,馬車調頭,飛奔向前,揚起一點雪沫子,漸漸消失在眾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