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仲冬,北國已是千里冰封,而南國卻雖寒猶暖,正午日頭正盛,小南王府內熱鬧非凡,平日裡冷清的誡訓堂此刻聚滿了人,室內中心十二個妙齡女子分兩排錯開站著,她們皆披頭紗,著舞裙,手足繫著鈴鐺,面容姣好,身姿曼妙,這十二女正是南越第一坊石蘭坊的舞姬,五日前她們被請至府上奉命排演鈴鐺舞,這舞原是十三公主初創,姚氏伏法後,新王下令禁提一切與之相關的人與事,再加上先王才逝不久,宮中未敢行樂宴,她們有許久沒有再排過舞了,如今卻被叫到此處來跳那禁舞,難免疑惑,可問過掌事的姑姑也沒得到準確的說法,她們便只能默默練著,然後每日讓一位蒙著面紗的女子檢視糾錯,不過今日那女子卻未到場,而是小南王親自督看。
蒙覺站在眾女對面,將她們打量片刻後,對一旁掌事姑姑點頭
“開始吧。”
掌事的一揮手,角落裡兩個樂師開始奏樂,空靈壎聲響起,舞姬隨樂舞動,清脆鈴音緊接而至,與樂音相和。蒙覺退到牆邊,席地而坐,一邊看一邊思索。
自答應趙驥讓十三公主獻舞后,她沒少為這事費心,趙驥的脾氣她多少是清楚的,但凡他決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更何況是針對十三公主的,而另一邊,經歷一番事變,十三公主對趙驥已是心懷怨恨,結果可想而見,她只提了個開頭便遭到拒絕。無法,她想了想,覺得這事還是需等十三公主養好傷再談,這一拖便拖到現在,明日便到約定的時間,而十三公主卻依舊沒有鬆口,今晨趙驥問起,她硬著頭皮應付了過去,現下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說來這烏蒙少族長提出的要求著實有些奇怪,他若真不想結親,大可直接拒絕,不至於繞這麼個彎子,即便是報復,他明明有諸多手段,為何偏偏要十三公主獻舞……
蒙覺正想著,忽聽外頭有人呼道
“王上!”
她一怔,回神剛想叫舞姬停下,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得趙驥人已到了堂中,一時舞樂戛然而止,滿堂的人跪了下去,口中呼
“王上聖安!”
蒙覺趕忙上前準備見禮,趙驥托起她,對那些人淡淡道
“都起來吧。”
“是,謝王上。”
“王上,您怎麼過來了?”
蒙覺試探問。
趙驥看她一眼,笑了笑,道
“隨日拿去看望了下他的姑祖母,回宮剛好路過你這兒,就進來看看了。”
他說著掃了眼堂內,若有所思問
“這是為明日宴會做準備?”
蒙覺垂首應
“是。”
眾舞姬聞言面上皆閃過訝色,互相交換眼神,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又聽
“哦,看來孤來對時候了?”
趙驥說著再次環顧四周,問
“她呢?”
蒙覺心知再不能囫圇下去,於是道
“腿傷剛上了藥,臣允她歇息去了,王上若要見她,臣這便”
“不用了,孤恰有話同她說,還是親自過去一趟罷,也省得她走動,耽誤明日夜宴就不好了。”
蒙覺一默,片晌點頭
“是,您隨臣來。”
趙浠瀾身份特殊,當時救她已是冒著觸怒趙驥的風險,而今其被貶為罪奴,蒙覺便將她安置在府中西院,與一眾僕從住一塊。
“王上,到了,您稍待,臣讓人叫她出來。”
蒙覺對女侍使了個眼色,那女侍會意,上前敲了敲門,粗聲道
“主子到訪,你且出來相見。”
不一會兒門被人從裡間開啟,一張嬌弱的臉露了出來,與昔日雍容華貴不同的是,其一身下人裝扮,簡樸而又卑微,數月的折辱,磨去了她與生俱來的驕矜,不復以往意氣。
趙驥立在簷下,他淡漠地注視著這個曾經的“王妹”,帶了審視的意味,眉眼間隱隱透出一股自得,此刻,即便身穿常服也掩蓋不住他那身為國君的威儀。
趙浠瀾見著他時先是愣怔了半刻,很快她面色微變,咬了咬唇,下跪行禮道
“奴婢,罪奴見過王上。”
趙驥居高臨下,睨視她半晌,並未叫起,少焉,他抬步跨進房中,背對小南王道
“你們都先下去吧,孤單獨同她說幾句。”
蒙覺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遲疑出聲
“王上,”
趙驥轉身,對上她欲言又止的目光,皺眉
“你放心,孤只是同她說兩句話而已,不會傷害她的,”
他一頓,眉梢微揚
“怎麼,你對孤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蒙覺搖了搖頭,抬手道
“臣等遵旨。”
言畢,她最後望了眼趙浠瀾,揮手,帶著自己的人退至遠處。
趙驥擺手,王義很有眼色地帶上房門,領著隨侍在離門不遠的地方候著。
房內,趙浠瀾依舊跪著,趙驥將她居住的地方環視了一圈,視線回落到趙浠瀾身上,不緊不慢問
“聽說你不願意為明日晚宴獻舞?”
趙浠瀾回道
“罪奴身體有恙,不敢以殘軀汙了您們的眼睛,壞了貴客興致。”
“呵,是麼?”
趙驥抱臂,注視著她,涼涼反問。
趙浠瀾伏在地上,低著頭沒有回應,室內一時靜默,片時,只聽
“上回是你命好,蒙覺顧念舊情,救了你,”
他一頓俯身,挑起趙浠瀾一直低垂的臉,逼迫她看向自己,用冷酷的聲音道
“你以為依靠蒙覺孤便不敢動你是麼?你和那個賤人做過的那些事,孤可都記著,留著你不過是看你還有些用處,若你果真一無是處了,孤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趙驥說完,放下手,慢慢站起,面無表情俯視趙浠瀾,像在看一隻螻蟻一般,滿眼淡漠與嘲弄。
趙浠瀾仰著頭,憤恨地直視他,怒道
“有本事你便殺了我,大不了一死!”
趙驥似聽到一個笑話,他嗤了聲輕蔑道
“死?你若真不怕怎會苟活到而今?”
他說著眼神微冷
“明日你若敢壞了宴會,臉和腳你便選一個吧。”
趙驥說完,不再看她,開了門徑直走了出去,王義連忙上前
“王上,您出來了。”
趙驥並不理會他,只道
“看好她,她若敢自裁,就先剁了那雙手。”
王義一頓,唯諾應
“是、是。”
……
魏鏡處理完手頭的事回到府中已是未時後了,他收拾了一番去北堂找聞昭,才入院中,便見得大開的軒窗裡他要找的姑娘坐在小桌前,單手支頤,撐著腦袋打著瞌睡。晌午出了太陽,午後的陽光帶了暖意,那絲絲縷縷的光線穿過窗臺傾落在她身上,她就坐在那,安安靜靜地小憩,眉目舒展,有著歲月靜好的溫柔。魏鏡不覺頓住腳步,定定地望了片刻,時間緩緩流逝,他的心也漸漸安定。
進入屋內,祁姝小蘭正繡著東西,見到魏鏡兩人慾起身見禮,卻被阻止。魏鏡擺擺手,伸指指向聞昭,兩丫鬟會意,轉頭望去,但見得她們家姑娘正打盹呢,案上攤開的賬冊一大半垂落在桌外,被她那肘子一點點推移,眼看就要掉到榻上。兩丫頭回過頭對望一眼,暗暗發笑,不約而同起身,放下繡繃,對著魏鏡無聲行了個禮後,悄悄從房內退了出去。
魏鏡走到聞昭身邊,抬手打算將那快墜落的賬冊取走,方碰上,聞昭托腮的手驟然滑下,只聽得“咚”的一聲響,魏鏡下意識皺眉,低頭看去,果然,方才還在睡夢中的人兒此刻已清醒了過來,她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拍桌呼道
“嘶~痛死我了!”
魏鏡握著賬冊,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聞昭這才發覺身邊站了個人,她轉頭對上一雙帶笑的眸子,有些委屈,動了動唇準備為自己討一個公道,下一刻一隻大手搭在她額上被磕到的地方,魏鏡低頭檢查了下,確認無礙後一面為她揉撫一面無奈道
“打個瞌睡也能把自己磕著的怕就只有你了。”
他說著順勢攬住聞昭讓她靠著自己,近似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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