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的顧客得知他就是那個《基督山伯爵》裡的反派原型,也會紛紛用異樣鄙視的眼光打量他,用輕蔑的語氣指指點點。
“嘁,良心掉進錢眼裡的垃圾。”
“心比泥地裡的史萊姆還要髒的東西…真是晦氣。”
甚至還不乏一些膽大的冒險者,在埃倫經過時狠狠踹他一腳,看著他一個趔趄摔倒的狼狽模樣,然後和身邊的同伴炫耀:“啊哈哈!今天也是行俠仗義的一天!我踢了混蛋的屁股!”
埃倫每天登門拜訪,每天得到同樣的答案,在此番煎熬下,只是些許時日他的頭髮便白了許多,整個人也憔悴的瘦下許多,此前因肥胖撐起的皮囊此時像是焉了氣的氣球一樣耷拉著。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渾噩了多少天。
直到一天清晨,他在又一次去往修道院懺悔的路上,在修道院門口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您,我是該稱呼您大仲馬先生,還是奧爾科特先生…”埃倫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他的面容像是蒼老的樹幹那般糾纏在一起,嘴唇顫抖著。
維裡沒有說話,只是靜悄悄的看著伏在地上的埃倫。
戴維森伯爵和羅斯特伯爵也作為見證者,一左一右靜默的站在維裡身邊。
“埃倫·克魯茲,將在聖光的見證下,迎接宣判。”主教舉著權杖,鑲嵌寶石的杖頭閃爍著溫暖的光,像春日燦陽般映亮眼前的眾人。
按照教廷的慣例——聖光的寬恕不是毫無來由的,你必須付出足以償還你罪孽的東西,你必須經歷數倍於受害者的疼痛與苦楚。
“奧爾科特先生…”埃倫伏在聖光神像前,卻是無助的回頭看著維裡。
“聖光為證,閣下真的懺悔了?”主教問道。
埃倫的身子顫抖起來:“是的,主教大人,這些時日,每一秒每一分我的心都如同被刀剮斧削痛苦,請您想想吧,一位夢想著成為真正貴族的可悲傢伙,卻像是過街老鼠那樣被身邊的任何人厭惡,家族的榮譽因我蒙塵,哦,聖光啊,我……我實在是…”
說著,他便無聲的抽泣起來。
“可有人過去比您現在還要痛苦呢?想想那些時日被您作弄的人吧,想想那些比陰溝中的淤泥更加骯髒的計謀和盤算吧,想想那些令人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吧。”
“您說的沒錯…聖光在上,我如今的一切痛苦都比不上我曾給人造成的…我……”
主教的權杖敲在地面上,撞擊的沉響頓時迴響在整個大廳中。
一個低沉莊嚴的聲音緩緩響起,埃倫認識這個聲音,只是在它響起的那一刻,埃倫便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那麼,埃倫·克魯茲爵士,您懺悔了嗎?”
“是的,是的,我向聖光發誓,我懺悔我過去的一切罪孽,一切的一切。”埃倫說道。
“即便付出沉重的代價?”
“即便…付出沉重的代價。”埃倫咬著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發抖。
他只是想想在這之後,自己過去最珍視、最追求的榮譽和名號便從此不復存在,在自己這一代將家族變成真正貴族的期望從此敗落,他便像是病入膏肓的將逝之人那樣臉色煞白,渾身顫抖。
那道莊嚴聲音的主人輕嘆一聲,陽光從他身後傾斜著落下,為他的身形鍍上一層聖潔的金光。“那我便寬恕你。”
埃倫掙扎著仰起頭,他認出了維裡的臉。
“埃爾諾王室奧利維拉的榮譽為證,在此剝奪埃倫·克魯茲的爵士爵位,並……”
戴維森伯爵的聲音迴盪在空闊的大廳中,如若是過去的埃倫,面對這樣的宣判,他寧願選擇去死。
現在,他無力的癱倒在地上,心裡卻感到越發踏實。
埃倫抬起頭找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發自內心的想要感謝對方的寬恕,感謝對方的恩典,他當然知道,比起霍姆斯和米恩,他的結局算是體面的了。
那身影只是瞥了埃倫一眼,目光平淡的就像是在看路邊的一條狗。
在修道院的莊嚴鐘聲裡,那身影轉身融入燦爛的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