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鐵門咣噹一聲被掀到一邊,陽光霎時打進地窖。
沈明月猛然驚醒。
她忙撲到石桌邊,將蠟燭吹滅。
蠟燭不多,得省著點用。
既有光,便用不著點蠟燭。
一架梯子從上頭懸進來。
丫頭纖巧站在地窖邊上,用帕子捂著嘴,一臉嫌棄地催著沈明月。
“賤婢,大少奶奶叫你呢!”
沈明月忙扯了扯皺皺巴巴的衣裳,雙手將披散著的長髮攏成一個纂兒,隨手撿起桌子上的筆當做簪子,插在腦後。
“快著些,磨蹭什麼!”
才一爬上來,纖巧就扇了她一巴掌。
“還以為你是國公府的大少奶奶呢!府裡倒夜香的婆子都比你體面些!”
國公府的大少奶奶?
沈明月惶恐地垂下頭。
她早已忘記她還曾做過國公府的大少奶奶。
她原是江陵府鉅富沈萬千的獨女,十三年前嫁給寧國公府二房的嫡長子裴信為妻。
婚後日子一帆風順,公婆慈和,丈夫疼愛,府裡上下都很信服她這個大少奶奶。
沈明月也很快就懷上了孩子。
敏兒三歲時,裴信將一個美嬌娘領回家,沈明月這才知道,原來裴信一直在外頭養著一個外室呢。
她不是那不能容人的。
但有人卻容不下她。
自從美嬌娘入府,她就說什麼都不對,做什麼都是錯。
明明是美嬌娘推她入水,讓她小產,卻成了她自己不小心,到頭來想要誣陷美嬌娘。
婆婆動輒便因為小事呵斥她,裴信也不再踏入她房中。
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明明她什麼錯都沒有,明明她是冤枉的啊!
本以為只要堅守本心,守著兒子度日,總有云開月明的一天。
誰知風雲突變,忽有御史參奏沈家與簡王勾結,暗中助簡王謀反。
沈家一朝之間化為烏有。
唯有她爹沈萬千獨活,被判流放千里。
緊接著便是小叔子夜闖她的閨房,她被家中姨娘帶人堵在房中。
自此後夫妻離心,她的名聲也徹底毀了。
公婆一夜之間變了臉,收回了她的管家之權,將她軟禁在擷芳館中。
沈明月鎮日惶恐不安,眼睜睜地瞅著自己的陪嫁一點點花光殆盡,身邊的人也都走的走,散的散,卻連個信兒都傳不出去,也不知道傳給誰。
日子長了,她這個出嫁女終究被牽連,裴信一紙休書,將她們母子趕下堂。
她抱著幼子在外艱難度日,身上沒錢,連給孩子看病都是奢侈。
裴家卻還不肯放過她,搶走了她的兒子,把她關進暗無天日的地窖中,逼著她一字不差地將沈家祖傳的天書寫下來。
呵呵,這群惡毒的小人,以為沈家的財富是靠著天書得來的麼?
他們錯了!
天書之所以被稱之為天書,正是因為書上所記載的全是些世人看不懂的東西。
什麼會飛的鐵鳥、能把人裝進去的匣子……種種言論,皆是瘋言瘋語。
因是沈家祖上流傳下來的,沈萬千才一直藏之於沈家藏書閣內。
沈明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又喜歡看些雜書,幼時找到了這本天書,一時感興趣,便將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
婚後還曾當做趣事說給裴信聽。
誰能想到裴信竟然惦記上了,叫新娶的大少奶奶出面,以敏兒的性命相要挾,逼著她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窖中默寫天書。
一眨眼,她在地窖裡待了整整八年。
這八年來,她無時不刻都在掛念著沈萬千和敏兒。
前一陣子,她終於寫完沈家祖傳天書的最後一個字。
按照和裴家新大少奶奶的約定,她馬上就可以和沈萬千相見,帶著兒子遠走他鄉,從此過上與世無爭的平淡日子。
什麼榮華富貴,從今後,只是過往雲煙。
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兒子,沈明月連呼吸都輕快了幾分。
她朝纖巧笑了笑:“纖巧,這幾年辛苦你了……”
“滾開!”
纖巧一巴掌扇過來,沈明月的嘴裡就嚐到了鐵鏽味兒。
“什麼東西,也配叫我的名字?一會兒見了大少奶奶,老實些,莫要逼我對你動粗。”
這一巴掌,把沈明月才明快起來的呼吸,又壓了回去。
她跪在地窖邊上,惶恐地低著頭,佝僂著身子,幾乎是趴在地上,眼前只看得到一蓬枯草,和還沒有完全融化的雪。
“怎麼叫人跪著呢?”
耳邊傳來一聲溫和的勸慰,沈明月恍如隔世。
上次聽到大少奶奶的聲音,還是八年前。
新嫁進府中的大少奶奶從她身邊搶走敏兒,告訴她,只要她乖乖寫天書,就一定會好好撫養敏兒。
沈明月大著膽子抬起頭,只掃了一眼,看到一個明豔美婦人身邊站著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就失了神。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