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建築不高,自一些開著窗的房屋看進去,也能看到屋內空間頗有些逼仄。
有些屋子裡,還是大通鋪,只看門口晾曬的衣服與那通鋪上堆疊的被褥。
便能得知,那些房子裡,至少得住十來個人……
從前看影視劇,總覺得太監就算在宮裡沒地位。
出來後也是做威做福,不可一世。
如今親眼見了,才明白這些中下層的小太監。
日子過得也不比外面好多少。
唯一勝過貧民的,大概也就是每月有些例錢俸銀髮放,很少餓肚子……
馮保自幼淨身入宮,已在皇宮裡待了十年。
最近入了司禮監為內侍,正在運作拜掌印太監呂芳為乾爹的事。
需要花銀子打點的地方很多。
正是缺錢的時候,前段時間與嚴家在京裡的人搭上線。
已經私底下與嚴世蕃碰過面。
聽到羅橫的來歷,便已知是嚴世蕃的人。
“在下羅橫,見過馮公公。”
羅橫抱手行禮。
馮保點了點頭,衝著領路的護衛笑道:“多謝了。”
這位已收了羅橫銀票,且馮保在司禮監做內侍,也不是普通的小太監。
客氣的道了句:“馮公公客套了,小的先告退。”
馮保點了點頭,待這人走遠了些。
這才看向羅橫:“嚴公子這麼直接讓你來找我?是出了什麼事?”
“嚴公子在金陵樓,與雍靖王府世子發生衝突,此時怕已被幾名東廠番子,帶到了鎮撫司。
“嚴少與在下提到馮公公,希望公公能幫忙想想辦法。”
羅橫直接道出來意。
馮保聞言微怔,下意識問道:“嚴公子與世子衝突,找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內官,能做什麼?”
心中卻是琢磨開來,嚴世蕃上頭是嚴嵩。
別看嚴嵩遠在南京做個虛職官。
可在朝中還是有不少故交當黨羽。
那傢伙寫的青詞,每回都能出現在皇帝案頭最上面,保證讓皇帝第一時間看到。
想要找個往雍靖王府遞話的人不難。
怎麼會找到自己?
不過馮保能在不到二十歲的年紀,便混入司禮監。
靠得就是腦袋瓜子靈活。
很快便想到,這次嚴世蕃入京,主要目的就是要運作嚴嵩調回京城的事。
此時與雍靖王世子衝突,這事沒那麼簡單。
而雍靖王久留京中,遲遲不肯就藩,打得什麼心思,幾乎人人皆知。
如果這個時候讓朝中站嚴嵩一黨的官員出面。
便容易被人拿住把柄,嚴嵩就算是順利入朝。
也會被打上雍靖王府的烙印。
想到這裡,馮保心頭不由一跳。
這是個機會!
若是自己能借此機會,解決此事……便算是與嚴家搭上關係,叫嚴世蕃欠下份人情。
嚴嵩若能順利入朝,至少也是個部堂尚書,二品大員。
且嚴家在江西,本就是豪富,自是不缺銀子。
到時候外面有個六部尚書呼應,又有大筆的銀子撒出去。
自己在內廷便是自立個山頭,都沒有任何問題。
何必再苦巴巴的湊到呂芳那裡磕頭拜乾爹?
想到這裡,馮保的心不由嘭嘭跳動起來。
假以時日,那司禮監掌印大總管的位置,未嘗不能坐一坐。
馮保無疑是個有野心的。
“馮公公,按理說王府世子,插手廠衛,私下調動東廠番役,對付嚴公子,這事隨便找一個御史出面,寫本摺子便可解決。
“可嚴公子偏偏讓我來找您,其中的道理,以公公的智慧,應該不難想透吧?”
羅橫見馮保面色變化,適時出言提醒。
馮保尚顯年輕的臉龐顫了顫,眯眼道:“此事不必羅先生多言,這事兒咱家接下了。
“嚴公子既然讓你來找咱家,想來也是信得過的人,你與咱家一同前往南鎮撫司。”
言罷沒有任何磨嘰,立即邁步往外走。
這一動起來,羅橫立即看出端倪。
這馮保也是練過功夫的。
只是暫時還看不出具體的修為如何。
一路出了玄武門。
經過一處街口時,馮保招手喚來一架等活的馬車。
自顧跳上馬車,掀開車簾,等著羅橫上來。
“馮兄自乘車,在下習慣步行!”
羅橫嘴角咧了咧,搖頭表示不用。
馮保不解蹙眉,也沒有堅持。
衝車夫吩咐一句:“去燈市口同福夾道!”
說來也巧,這南鎮撫司衙門也在同福夾道。
離嚴世蕃的宅子不遠。
而北鎮撫司卻因職能特殊,管理著詔獄,位置卻是藏在帽兒衚衕深處,遠離主街。
按理說,嚴世蕃被帶去了詔獄。
想要救人,該去北鎮才對。
似是看出羅橫的狐疑。
馬車開動後,馮保掀起窗簾,主動解釋道:“咱家去年曾在東廠提刑太監賈公公處落下份人情。
“年前咱受到嚴公子資助,順利入司禮監,本想著將這份人情給自己尋座靠山,讓賈公公搭橋,拜呂公公為乾爹。
“這件事咱家還沒來得及開口,你便上門了。
“既然如此,這份人情咱家就用到嚴公子身上,也算是報了嚴公子的交情!”
羅橫拱手笑道:“馮公公仗義!”
“談不上,有恩必報,應當而已。”
馮保放下車簾,不再說話。
馮保口中的賈公公,本名賈精忠,本是大內高手。
只因為去年修煉時行岔了氣,走火入魔,差點兒當場掛了。
癱倒在床數月時間,全靠馮保盡心侍候,總算撿了條命回來。
可一身修為卻是盡喪,才過五十的年紀,頭髮鬍鬚全白,看上去跟七老八十似的。
靠著從前當高手時,留下的人脈與錢財,運作到南鎮撫司任提刑太監。
曾為超級高手,如今卻如同廢人,自是不甘。
一心想著找到一些天材地寶,神異靈藥,恢復一身本事。
最近有人找上他,謀劃一件大事,答應事成之後,便會給他一份可以恢復修為的靈藥。
賈精忠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下了。
事情辦的算是順利。
對方要的東西已經得手,可惜中途出了點變故。
錦衣衛四大高手之首的青龍似是察覺到真相,竟固執的想要戳穿。
好在賈精忠已拉攏了錦衣衛四大高手中的一個。
又暗算了另外兩人。
只剩下青龍還遁逃在外。
賈精忠倒也不慌,已經將青龍打成叛逆。
最近幾日,正滿城搜捕青龍的下落。
賈精忠自己也在準備,帶著那件寶物,出京去與對方交易……
便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
司禮監內侍馮保求見。
去年走火入魔後,賈精忠修為盡失,癱臥在床。
時間一長,那些巴結在身邊的傢伙全都四散,對他不管不問。
只馮保這個小太監,床前侍奉,每日裡端屎端尿,不曾怠慢。
賈精忠在入鎮撫司當提刑後,本來想著將其帶在身邊。
沒成想這小子也不知得了什麼機緣。
竟使出大筆的銀子,自己升入了司禮監。
事後對賈精忠這邊,卻也沒有怠慢,還是時常前來拜見。
這份人情算是存下了。
儘管大事在身,賈精忠卻也沒有想太多,吩咐下去:“叫他進來!”
有了賈精忠的允許。
羅橫與馮保邁步入了鎮撫司衙門。
這也是羅橫第一次進入這種地方。
從建築佈局看起來。
外面傳的玄乎的鎮撫司內部,倒也與其他衙門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各處站班執崗的,清一色的飛魚服錦衣衛。
憑空多了股肅殺之氣。
馮保時常來此,輕車熟路的轉過迴廊,進入一間班房。
屋內一張原木大案,端坐著位眉發雪白的瘦老頭兒。
羅橫正在腦海裡,想著這位賈精忠所做的事情。
並肩而行的馮保忽然微躬著身子,踩著小碎步上前。
伏地便磕到地上:“馮保拜見老祖宗,祝老祖宗福壽無疆!”
賈精忠笑眯眯盯著馮保,待他這一套做完。
這才擺手道:“起來吧,在咱家這裡,就不用搞這一套了。
“咱家如今廢人一個,也就你小子還有幾分真心,給咱家留幾分體面。”
說著,又抬眼看向還站在門口的羅橫……